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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儒明也一直找機會進一線,光是留下天河市空蕩蕩的街道外景沒什麼意義。
他和央視的記者碰到了一起。
天河市一家大型肺部專科醫院,ICU清潔辦公區里,楊記者拿著有央視LOGO標誌的話筒準備採訪ICU主任。
約好的時間正好來了一名重症患者,ICU胡主任帶隊插管、上ECMO進行搶救。
搶救完等患者狀態略平穩,血氧數值上升,胡主任還要查一圈房才能從ICU出來。
等了兩個多小時,楊記者沒有不高興,他只是感慨一線工作的勞累。這些日子裡,見多了生死狼狽,楊記者越來越能感同身受,體會到一線醫護人員的不容易。
深入一線後楊記者知道胡主任為什麼在搶救後不第一時間出來接受採訪,而是要先看一圈患者——胡主任穿著防護服在ICU,捨不得脫下來。
楊記者耐心的等著、和郭儒明輕聲細語的聊著、靜靜的看著辦公室里的醫生記錄患者病情變化,就像是在此之前他們做的事情一樣。
剛剛和小醫生閒聊,楊記者知道所有人都很擔心,可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後,那些情緒就會被拋到九霄雲外。
錄入各種數值,一天數次查房,病程記錄依舊按照規範寫,一絲不苟。
原本以為前線已經崩潰到無法挽回的程度,可看著這些醫生們的身影,楊記者心裡多了幾分信心。
他們就像是抗洪一線的解放軍戰士一樣,堅不可摧。
也許一切都會過去,都是雲煙。
「楊記者,郭導,不好意思,搶救耽誤時間了。」胡主任換了衣服來到清潔區的醫生辦公室,戴著藍色外科口罩,很不好意思的和記者打招呼。
「胡主任,您太客氣了。」楊記者站起來,笑著說道,「我們來採訪一線的醫護人員,可以問您幾個問題麼?」
胡主任個子不高,戴著黑色樹脂眼鏡,頭髮不長,被汗水打成綹,趴在頭上。
在他的額頭上可以看到護目鏡留下的深深的勒痕。
胡主任身穿深藍色的隔離服,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滿是汗水。
「您請講。」
「現在一線的工作很累,是吧。」
「還好吧,習慣了。」胡主任憨厚說道,「主要是要穿防護服、戴護目鏡,不透氣。經常有搶救,幾個小時下來感覺整個人都處於脫水狀態。」
「咱坐著說,不急,您先喝口水歇歇。」楊記者道。
胡主任喝了口水,歇過來一口氣,便開始接受採訪。
面對鏡頭,胡主任有些緊張、焦慮,楊記者「身經百戰」,能看出來接受採訪的這位主任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緊張情緒。
第一次面對鏡頭,緊張是必然的,楊記者很理解。
他問了幾個早就準備好的問題,像是閒聊一樣,慢慢的胡主任也放鬆下來。
記者和郭導沒有絲毫難為人的意思,都問的是一些臨床的情況。胡主任也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撿能說的對著攝像機聊著。
忽然,手機響起。
胡主任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他不好意思的衝著楊記者笑了笑。戴著藍色外科口罩,遮擋住他的笑容,只能看到眼鏡後面的眼睛眯了一下。
「胡主任,您忙,先接電話吧。」楊記者善解人意地說道。
「餵?」
電話那面傳來一個聲音,楊記者離的比較遠,沒聽清楚說的具體是什麼。郭儒明做了個手勢,示意攝像組跟進。
胡主任不顧面對鏡頭,他一下子站起來,臉色慘白。
淚水奪眶而出,如此洶湧。
胡主任轉身,奔著醫生辦公室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用手背抬起眼鏡,試圖擦掉眼淚。
「人怎麼樣?上呼吸機了麼!」胡主任顫聲問道。
楊記者和郭儒明都怔了一下,郭儒明使了一個眼色,他的攝影師馬上跟在胡主任身後,貼身進行錄製。
「沒有防護服麼,怎麼說……說感染就感染了呢……」胡主任泣不成聲地說道。
走到門口,他掛斷電話,摘下眼鏡後雙手捂著臉,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從胡主任的話語裡,郭儒明和楊記者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他們沒有打斷胡主任的情緒,任由他在鏡頭前慟哭。
一個四十多歲的臨床主任,面對著央視記者和全國知名大導,情緒失控,哭的傷心欲絕,像是一個孩子。
郭儒明心裡打翻了五味瓶,特別不舒服。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一個意外的消息徹底擊潰了胡主任的心理防線。
他不再偽裝,不再努力露出笑臉、保持優雅,心中悲傷逆流。
「郭導,楊記者,麻煩別錄了。」一名中年醫生懇求道。
「胡主任是怎麼了?」郭儒明小聲問道。
「一早隔壁醫院的ICU袁主任說是喘氣不舒服,去做檢查,胡主任很擔心。我看……有可能是確診了。」
那名醫生也不敢去勸胡主任,手足無措的站在郭儒明身邊。
郭儒明打了一個手勢,攝影師怔了下,不過還是停止錄製。
胡主任嘴裡說著什麼,可是在淚水的沖刷下悲傷嗚咽聲中無法聽清楚他說的話。
郭儒明只能斷斷續續聽到幾句並不完整的話。
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昨天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