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如果沒有意外。

  女子又笑,笑得生姿,「我問的你,沒問他。」

  明辭越頓了頓。

  紀箏搶先一步替他作答,帶著濃濃敵意,「成了,也成了,不勞您操心。」

  明辭越只是笑,低下頭帶著春風沖他笑。

  女子瞧在眼裡,心裡滿是懷疑,這哪裡是相處時日不多的叔侄,這分明是相依為命的一對人,一家人。都怪那笑笑得太溫柔,太寵溺。

  為何蒙著布的瞎子,眼睛裡也會盛滿愛意,只叫旁人一個個都成了張不開口的啞巴,醉死其中。

  「聽小公子說他父母去的早,也是可憐……」女子又多瞧了一眼,輕嘆,「長嬸如母,還是令室多照顧著點,教養不能離了母親。」

  她頓了頓,又補充,「一個不夠,就多找幾個,也是為了你家小公子好。」

  她越說那少年郎的臉色就越沉,僵硬擠出幾個字:「一個,夠了。」

  女子皺眉:「怎的,你那嬸嬸待你不好嗎?」

  「好,很好。」

  「那就是……」

  女子忽地又調笑起來,「怎麼,這麼大都成家了還捨不得你叔叔呀,總不能賴人家一輩子。」

  紀箏已經面色鐵青到說不出半個字了,原明強忍著笑說帶她去取剩下的銀兩,這人才面如春風地走了。

  他二人剛一走開,紀箏就快步上去關門,明辭越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也跟著調笑,「我侄,可還對嬸母滿意?」

  紀箏咬唇低頭,砰地一聲,門帶上了,外面的日光與風花都消失不見了,屋內瞬間暗淡沉寂下來,不過明辭越那裡興許感受不到。

  兩人間的氣氛重新沉寂下來,眼瞧著明辭越又恢復了那種謙恭而疏離的狀態。

  眼睛怎麼了,眼睛究竟怎麼了?明明不相見就用不著這樣,明明黎嬰就是信口亂言胡口亂編,明明故事裡沒有這樣……

  他的心裡翻江倒海,連帶著胃裡絞痛起來,整個身軀在原地微微搖晃,好不容易開了口,卻又要逃,那麼平淡,平淡到懦弱地寒暄一句:「叔父是過來看看的?怎麼不早說。」

  「嗯,這次順路沒想到會碰上。」明辭越認真回道,「下次,下次提前知會聖上。」

  紀箏冷靜地走過去,嘩啦一腳絆倒了一片花盆。

  下次?下次是什麼時候,一次將他捉回京,哪還會有下一次。

  「拿那麼多錢租這破院子做什麼,還租十年……」他想起這事就憋氣,咂咂嘴,「十年的租子恐怕比買個三五間這院子都要貴。」

  「沒什麼,比在這建行宮便宜多了。」明辭越笑笑,繼而又沉吟道,「租十年,十年……」

  「說不定聖上十年後就回去了呢,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總有個盼頭。我怕要是買下這院子,就沒得等了。」

  「叔父渴麼?」紀箏有些慌張地打斷,「我給你倒點茶。」

  誰料明辭越先他一步起了身,「是臣該給聖上倒。」

  那茶壺茶盞分明就在明辭越手邊的八仙桌上,紀箏卻瞧見他起身摸索著,推開屏風往內屋走,這恐怕不僅是沒了視力,更是連習武之人內力觸感都消失下的反應。

  他的心頓然涼了半截,攔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內屋,「那裡別……」

  屏風霍開,仿佛將他的這三年,完完全全曝曬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一個皇帝,出走朝堂,逍遙在山水之中都幹了什麼?途徑西疆,從牧民手裡見了張好狼皮,又至北山,看中了條金棕馬鞭,揮下的一瞬割裂長空,再轉南越,他踏過苗民的雨林沼叢,只為尋得一把淀銀彎刀……

  明辭越二十七的生賀,登基臨朝的賀禮,二十八的生賀,西擴疆域的賀禮……每每都是腦子還未反應過來,錢袋就自己動了起來。

  他也曾偷偷選過最上等的綢緞布料,染成明黃,無法請人繡出龍圖騰,便自己琢磨著繡花,夜裡煤油燈下,繡出了幾條扭扭曲曲的小蟲蛇。

  他覽盡山河,逍遙又不瀟灑,是被掛上了紙鳶線的游雲,從此與那片大地牽扯不斷。

  眼下紀箏仿佛被公開處刑,明辭越就呆在這座他親手打造的藏寶屋、禮物屋裡,被包裹環繞,身後牆上,數件寬肩窄腰的獸皮大氅,左手桌上還有彎刀。他只要隨意一伸手,就能揭穿紀箏,揭穿他強行披上的體面與平靜。

  可明辭越偏生還看不見,讓紀箏無法阻攔辯解半分。

  「你就站那兒別動了,水太燙了是剛煮開的,你的眼睛……」談到這個紀箏又說不下去了,只默默過去,從受潮的紙包里取了茶葉碎子,動作緩慢。

  「聽說你沒登基,還假裝供我在一座黃金棺里,為何?」他問。

  「朝廷需要聖上,天下蒼生需要聖上。」

  「說真話。」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皇宮仍是您的一個家,我若登基,聖上便連家也回不去了。」

  他用自言自語的音量輕念一句,「我也需要。」

  紀箏沒回頭,繼續沏他的茶,「我若執意不肯歸呢。」

  他半天等不到回復,自嘲地笑笑,明辭越那種性格,既然出面捉人便是十拿九穩,那會給他這種選項。

  「不歸也好,不歸也罷,這十年的院落也是你的家。」男人啞了嗓子。

  「我不來打擾你……但至少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地方能讓我找到你。」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