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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璟王這不是護駕,而是挾持……有一人隱約猜測就會有第二人去想,緊接著細微的騷亂猶如火星入了原野, 引燃了群情。

  那蜂腰猿背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想法, 冷淡地回視一眼,寬挺的身軀將聖上擋的更加嚴實, 半點衣角也不剩, 旋即將人塞進車廂, 揚鞭沿著長安主道絕塵飛馳而去。

  紀箏甫一進入車廂就被劈頭蓋臉蒙了塊布,他猛地一愣, 下意識地就要發作扯去,被手上松垮縛著的帶子一拽才反應過來,他現在已經走到了退休軟禁的劇情了,還是他自甘被囚,心甘情願地為自己綁上繩索。

  別說,蒙了眼倒更有押送囚禁那味兒了。

  只是紀箏後知後覺這塊布是紅的, 方的,綢緞柔且密,透過它看到的什麼都是曖昧的,明辭越也是。

  男人一聲不吭地與他共處一間窄小車廂內,沉默而對,近得呼吸相交卻又什麼也不肯做,什麼也沒有做,這讓他忽然有點不習慣,不適應了。

  紀箏不用抬頭都知道那目光隔了一層布子正在光明正大,毫不遮掩地打量著自己。曾經眼底內斂的欲.望騰燒起來,燒乾了二人間的空氣,正大光明,毫不遮掩。

  他乾澀地咽了咽唾沫,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這馬車大約是載著他駛向鄭越府的。他默默地回想,書里對紀朝鳴被關入鄭越府後的描寫極少了,寥寥幾筆談及他生活富足,過年過節常得恩賜的細節都是為了凸顯主角明辭越的寬厚仁和,字裡行間不難讀出這人活得還是挺滋潤安逸的,但相應地為了戲劇性反襯,紀朝鳴必須表現出強烈的厭惡,反抗,把中秋節送來的一院菊花打個七零八碎,遍地枯枝。

  不過紀箏可不打算這樣,生活還得過,且還得舒舒服服地過,活人不能跟自己過不去。

  鄭越府很大,就是落塵太多,他之前藉機送去的紅木床櫃,鍋碗瓢盆收拾停當了就能用。

  之後再給瓷瓶他就收著,給菊花他就養著,說不定起了興頭還會為寬宏大量蒼生之父的皇叔賦詩一首,叫人送到宮裡頭,送到那位龍椅前,就稱您最忠心的侄兒獻上。

  到時候明辭越可能來看他,走到他這位廢帝的禁園中,跟他面對面,沉默地曬月光。也可能壓根不來。

  來不來的,紀箏不在乎,反正他只有一個親人了。明辭越也是。

  不過他猜測大約不會再有那種褲子下的不正經事了。明辭越已為帝王,且將是大燕史上豐功偉業,彪炳千古的燕明帝,只當是年輕時的擦槍走火,也不會同自己侄兒再以荒唐度日。

  ……大概。

  紀箏胡思亂想一通,覺得怎麼算以後的日子也很清淨舒服。一出神,每個毛孔都放了松,連跟著臉上也掛上了不成形的微笑,笑得莫名其妙且憨直。

  他突然朦朧瞧見明辭越也在笑,跟著自己笑得出神,笑得出格,舒展了眉眼間的倦意,那笑是明辭越那種平淡如水的面孔上從未出現過的神情。

  冰涼粗糙的手掌伸過來,為他正了正頭上那塊布。

  哪有囚徒押送途中這般興高采烈的?

  紀箏恍然,連忙收斂,耷拉下嘴角,苦大仇深,正襟危坐,端正態度站好最後一班崗。

  馬車一路絕塵,直達門口,緊貼著大門停靠下。有侍者掀簾,有侍者放腳架,想著這是此生最後一次踏足院外的土地,紀箏一邊感慨一邊探腳出去,腿彎一軟,身下一輕便又被單臂凌空抱至了肩側,無法反抗,連最後一次出門的機會都被剝奪了去。

  明辭越低聲道:「腳不能沾地的。」

  紀箏:……?軟禁這麼嚴格的嗎?米蟲不配有腳?

  屋裡的燈光昏暗,視界窄小,想來也是鄭越府疏於打理,雜物太多遮去了半壁日光的緣故。他被放置一處軟榻上,明辭越轉身離開了片刻,回來之時,紀箏聽到了一玉器似的硬物叮噹作響,划過地面的刺啦聲。

  想也不用想,是那把月追劍,只傳親王,監朝護國的月追劍,他親手賜下的帝王劍,也是書中明辭越一身蟒袍傍身,昂首提劍走過整座大殿,劍指龍首,逼宮得位的那把。

  紀箏看不甚清,只閉上眼,在那涼物靠近脖頸時微微一顫抖。劍刃鋒利削鐵如泥,削他一寸烏髮根本不費半點功夫。

  他的手又被輕輕捏了過去,指肚刺痛之後一陣潮熱,血滴墜下,緊接著他的手被人溫和包裹,向下摁了下去,那是一張帛書,大約正是禪位之旨。

  紀箏沒有反抗,無數個何其相似的噩夢已經淡化了被逼迫的恐慌,他任由自己被來回擺弄。他不得不再次感慨,明辭越才是天生的主角,天生為皇位而生的主角——毅力,克制力,行動力,有野心更有耐心。他甚至不知道明辭越究竟是什麼時候準備好這些的,不知道那絕艷的鋒芒是何時衝破隱忍的皮囊,破蛹而出的。

  舊詔立下,新皇誕生。

  那劍鋒的最後一步,挑開了一直遮頭蓋臉的那塊布。眼前光亮一點點恢復適應,紀箏啞然失語。

  這裡根本不是鄭越府。延福殿的雕梁之上盡數懸滿漫天的火紅布絹,漫地的雜物是半開的紅箱,燭光刻意打得昏暗,腳邊垂著玉劍,桌前放著兩縷青絲,一紙婚書,膝邊跪著男人,輕吻指肚未愈的傷口。

  龍榻之上正大光明擺放著一對繡枕,一左一右,一個緊挨另一個,一個半疊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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