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紀箏恍恍惚惚地揉了揉眼,灶台旁的火光忽明忽暗,他的皇叔未佩刀,未著甲,一身布衣立在滾滾煙塵中,照顧著鍋里翻滾的沸水。

  「聖上?」明辭越沒聽到他回應,便分心側過臉,透過窗去看他,「……沒有辣子了,口味將就一下?」

  紀箏這才被這一聲喚拉回人間。

  這是這個人間第一次對他說「回來了」。

  他慌極了,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又覺得自己呆站著太傻,應該去擺碗筷,可碗筷已經被人工工整整地放好了,桌子不大桌面卻很乾淨,總之一切都被準備得妥妥噹噹,當真像一幅喜慶年畫一般。

  只差一對人,一對即將要入畫的璧人。

  他丟下了懷裡的梅花,微微濡濕的手心緊攥著衣服擺,坐在一張椅子上,正襟危坐,比上朝坐龍椅更要嚴肅。

  「就是天上路過的神仙,也要被這香氣吸引下凡吧……」

  明辭越正巧把飯菜端上來,含笑地瞅了他一眼,「聖上過譽。」

  一桌子當真都是些江南一帶的小吃食,做得很清淡,當真是沒客氣,應和著自己故鄉的口味來。

  紅瓤半露的玉潤湯圓,潤滑細長的米粉,入口甘甜的米酒。

  紀箏手滑得用不了筷子,挑不起米粉,又怕戳露湯圓,只能一個勁地灌酒。

  「今晚就別醉了,米酒還多,來日方長。」

  紀箏放了酒盞,又被那句來日方長醉紅了耳尖。

  他們明明有過更近,甚至負距離的接觸,此時面對面不遠不近地坐著,端碗時,兩隻小拇指不小心蹭到了一起,紀箏筷子又滑了一下,恍然覺得自己真的快要被那熱度灼傷了。

  人心大約都是貪的,得了身體,卻又愛上了這種各退半步,合衣而坐的感覺。

  「臣早上去了趟城外,沒上報,是為了去祭奠臣的父母,還望聖上恕罪……」

  紀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不必。」 他豎起耳朵卻仍盯著碗底,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著湯。

  「臣見到那兩座石碑了,字不錯,臣替家父家母謝過聖上。」

  紀箏含含糊糊:「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那……聖上肯喊他們爹娘,臣也替家父家母謝過聖上?」

  「舉手之勞,不必……咳咳。」紀箏猛地一陣咳,甜膩的酒液划過嗓子,嗆得他一句都說不出來。

  明辭越忙起身越過桌子,替他順了背,把自己碗裡晾好的飯菜推到他手邊,又把酒盞端起來拿得遠遠的。

  「慢慢來,不必急。」

  「聖上抬高了家父的官位,給他加了爵位,在烏州封王府,是為了讓臣可以在保留璟王頭銜的同時離開皇室,重歸族內,就當是子承父業,繼承王位,名正言順……」

  這可是紀箏思索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想出來的主意,轉瞬就被明辭越猜了個透。

  他支吾半天,僵硬道:「只是考慮到明老將軍有無數軍功在身,卻蒙冤數年,朝廷多少給他個補償交代罷了。」

  「名正言順地娶親成家,完成未完之事。」明辭越平靜而又極緩地補充了後半句話。

  什麼人是他身為皇族時無法名正言順地娶親,脫離皇宮才能娶的。

  微微流動的湯麵倒映著他身後那人的輪廓,以及映紅半邊天的焰火。

  紀箏忽地又不怎麼討厭焰火以及炊煙了,他好像可以在不長的餘生試著融進去,成為美好的一部分。

  「洗脫冤屈是明氏應得的,是大燕欠你的,今日朕替大燕給你補上,過往的事就算勾消了。」紀箏輕輕吸了一口氣,平復了顫抖,「但,除此之外,朕可以相信你麼,皇叔再無事情瞞著朕……?」

  明辭越沒有應話,只在他的身後交握住他攥在桌面的手,望著湯麵中少年眉眼的輪廓,半晌,說到:「今夜就別叫皇叔了,聖上叫聲別的吧,臣想聽。」

  「不叫皇叔了?」紀箏愣了愣,「那皇叔想聽什……」還沒說完,他就猛然反應過來,頭低得恨不得栽進碗裡涼快涼快。

  「慢慢來吧,聖上不必急。」明辭越不笑他的笨拙,只溫和道,「來日方長。」

  他們時日還長,耳鬢廝磨的時候還長,用不盡天下有情人甜膩的稱呼,而這正是長相守的意義。

  常晴過來時,他倆已經重新坐在了座位上,並肩用餐,小口啜飲。

  不大不小的一張圓盤桌子,兩個人的椅子都挨到了同一側,碗筷抵著碗筷,剩下百分之八十的圓面空空蕩蕩。

  她歪頭看了半天,總覺得怪異,又瞧不出問題出在哪。

  「正巧聖上和殿下都在。」常晴笑著呈上了托盤,「這是這些日子賣得最好的一套男衫,長得普通,滿大街都是,拿給二位可能寒酸了些,但臣女想著,聖上或許想出宮玩玩?」

  她又連忙補充道:「城裡今夜沒有宵禁,這會兒該是最熱鬧的時候了……」

  最熱鬧的時候……紀箏微微心動,在桌下緊牽的手勾了勾皇叔的指,另一隻手抬起來,摸了摸那件衣。

  說是「普通寒酸」,但那畢竟也是宮裡紡織流水線上下來的成品,專供京城中金迷紙醉的勾欄瓦舍和大戶人家,綾羅錦緞,怎麼說也稱不上是寒酸。

  「還有竹扇和錦囊,一套贈送的麼?」紀箏邊說笑邊從托盤最底下把這二物取出來。他打開扇面隨意搖了搖。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