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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你住院期間那些費用,所有單據報銷都是余知檢幫著料理的,剩了點零頭報不了,我也幫你還給了你小田叔,本來這錢應該由你自己去還,但看看你現在這樣子,我覺得你也沒那個能力還得上。

  沒辦法,攤上你這麼孽障就該我倒霉,只能我先幫你墊著,不用謝我,就當我這個做爹的欠你這個做兒子的。」

  話說完,姜明遠再倒一杯酒不管不顧的一飲而盡,姜鐸有些遲鈍的蹙緊眉頭看著他老子,既擔憂又責怪,卻終結還是沒吭聲,窩窩囊囊的樣子氣得他老子差點沒捏碎酒杯,話到嘴邊再也按捺不住的沉聲道:

  「還有,跟你說件事,八年前你三兩叔家出事那天晚上,你幾口黃湯下了肚腦袋裡糊裡糊塗,有些事情你就給忘了吧?

  你和小濤真當你倆能耐通天啥事都能瞞得滴水不漏?你也不想想我和你三兩叔是端哪家飯碗的!你也不想想你倆那時候膩膩歪歪的噁心樣子!

  要不是那天晚上,小濤跪下跟我說你是壓進他心裡的大山,都是他先起的頭,都是他招惹的你,他家要沒出事,你早就被你三兩叔活剮了多少回了,但現在看來,我真恨我那時候明里暗裡的攔著三兩,我真該親手打斷你的狗腿!」

  原來……八年前?!終於有一點聲音震動了心臟,甚至讓自己吃驚不小。

  姜鐸瞳孔縮了縮僵在寒風裡,半晌才低下頭,腦內掀起驚濤駭浪,再抬眼時,面前已經飲下第四杯酒的父親,眼底儘是憤懣、無奈與失望。忍不住攥起拳頭雙唇咬緊掙扎著,心內劇烈爭鬥,是索性一氣兒把話挑明了說!?還是……退一退,忍一忍,讓一讓,再好好想一想?

  可有些東西已經積壓了這麼多年,有些人已經煙消雲散,如何還有必要繼續深埋心底。

  乾脆把心一橫,搶過桌上的玻璃瓶擰開把剩下的小半微黃一仰頭灌進嘴裡,整個喉腔頓時只剩苦和辛辣,再一揚手,把空瓶扔進院落摔了個粉碎,一開始明明是對飲,到這會兒反倒像是在拼命,姜鐸表情猙獰卻語調沉靜的與父親開誠布公。

  「爸,道理我都明白,我比你更能講道理,我在支隊一年要主講多少場全州的執法規範培訓課程,去派出所實習的時候,我幹過社區、幹過巡警、幹過治安調解,幹過交通指揮調度,不像你,一輩子在緝毒死磕,面對那些二皮臉的毒販藥頭永遠不是嚇唬就是恐嚇,對我也一樣。

  那些要死要活爬樓頂的,我能跟他們站天台上胡扯一天的道理,我能把他們哄勸得和和樂樂,第二天就上公園相親角粘大字報去。

  可我勸不了自己。

  我知道我已經掉進死胡同,但我就是走不出自己的路。我和小濤說好了我這輩子只和他一個人死磕,也早就答應過文清阿姨,我會一直陪著小濤,咱們做人總得講誠信說話算數,對不對?

  爸,多謝你當年沒斷我腿的恩情,也多謝你那會沒有當面拆穿我,讓我和小濤能平靜的處上兩年。

  可是眼下,我倒也挺希望當時能被你打斷腿。

  如果腿斷了,我就進不了警隊也當不了警察,我也就不會自作主張的跑去查什麼拋屍案,不會無知蠻勇的跑進那個廢礦洞,我管他陳舸或趙虎是死是活,我管他製毒工廠在哪兒。

  其實這兩天我就老琢磨這事來著,除了胡攪蠻纏的遷怒你,我更恨我自己。

  老爸,你說如果我當時老老實實的待在辦公室哪兒也不去,是不是小濤就不會死?一想起這個,我就後悔,後悔得整夜睡不著覺,我一閉上眼睛全是被小濤扔出洞口還看見他笑的那一幕。

  如果當時我不去摻和,讓小濤和余知檢他們按照他們的步驟慢慢把案子查清楚,再五年,再十年,再多少年都沒關係,我總能等到小濤的,對不對?」

  說到這裡,姜鐸埋下腦袋聳聳肩,藏住面目,忽然抬手又擰開桌上的玻璃瓶,仰頭一張嘴灌進去大半,沒溫過的酒冰涼刺骨,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在寒風中哽咽,脖頸露出來,衣領上面有一截紅繩,以及一道細小卻深重的勒痕。

  「爸,對不起,讓你失望了,雖然我打小就挺容易讓你失望,我知道小濤他一直比我有出息得多,我也覺得很可惜這會兒站在你跟前的不是他卻是我。

  我知道他心裡除了我,還有和你、和三兩叔一樣更堅硬、更深刻的東西,你們都有理想、有抱負、有信念,有堅守和善惡,有不能容忍和深惡痛絕,但我不一樣,我心裡從來就只有小濤。」

  聽著姜鐸借酒潑灑出來的一番直言,姜明遠呆愣住了。

  這種結果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只矗立在灌滿風的院落里,雙唇緊抿呼吸深沉,心底蒼白……沒想到自己年過半百,說是知非知命,到頭來卻不明白也勸不回兒子的心。

  沉默了好一會兒,眼見兒子一口又一口飲盡剩下的酒,瑟瑟寒夜裡卻渾身滿溢冰冷與拒絕,完全沒有想讓自己再陪他一會兒的意思,姜明遠只得痛苦不堪並無奈放手。

  「把你手頭該了結的事情好好做完,也算給你三兩叔有個交代,等所有緝捕工作塵埃落定,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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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夜綿長,日出前一刻山風仿佛也凝結成冰,再也聽不見大風推撞門框或窗欞的吵鬧聲響。

  姜明遠從硬板床上起來時,屋裡就剩下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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