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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分鐘前,行至石猴子山山腳岔路口,順著越往高處越迂迴曲折的S形山道一路攀爬升高,便來到大山間約摸三分之一高度處的半山坡密林。

  阿扎雲河俯身掏出岩盤手邊的海拔測量儀,看到讀數顯示775m, 便一轉方向盤衝出路面,向著兩座山脊間一處被樹木遮擋得嚴絲合縫的平緩窪地駛去。

  駕車沖入遮星蔽月黑黝黝的深山老林,車身隨著崎嶇坑窪的路面顛簸搖晃著。阿扎雲河反而熄滅了車燈,僅憑一點晦暗的天色小心翼翼的避讓道路前的山石樹木, 在樹影縫隙間左搖右擺徐徐向前。

  進入窪地後不到一公里, 一點黯淡的光斑忽然掃過他緊緊盯著山道的眼睛,似乎是瞄準鏡故意探出來的輔助照准光線。阿扎雲河立即一腳剎車踩到底,再伸手撥動遠光燈長鈕, 三閃一短滅, 再兩閃一長滅。

  剎那間,密林深處亮起一團明晃晃的光源, 光斑從擠擠挨挨的樹木間衝撞出來, 一道道濃黑的樹影被遠光燈驅趕著向四周扭曲延伸, 像一張雜亂交錯的粗網,更像一節節焦黑彎曲的指骨,正撕抓著高低起伏的灌木矮草和灰土路面猙獰而來。

  越過邊境的十多年裡,這樣謹慎、隱秘的交易活動,自己從參與到組織甚至指揮部署,已經歷過無數次。

  吞過毒、搶過貨、殺過人。

  從運貨塞毒丸的騾子,到搬貨、押貨、拐帶脅迫無辜者的馬仔,再到處置善後的棍棒和打手,直到現在可以一馬當先,扯著「岩先生」虎皮大旗勾連各方勢力搞毒錢交易,拉攏上下線,甚至僅憑自己便可以與煙販子們周旋,給岩盤掙了不少髒錢的運販毒集團核心骨幹。每向前一步,足底總能帶出滿滿的腥臭泥垢和血污。

  白眼狼露出獠牙前,總是要乖咪咪低眉順目的學學哈士奇,一臉蠢相拼命搖尾巴。

  想到這,阿扎雲河眯縫起眼睛迎向白茫茫的燈光。邊低頭咬緊手臂、肩胛兩處的繃帶結口,邊在心底盤算:趙奇膽子小,每次送來的東西雖然量少但絕對都是趁手貨,與趙奇交易,岩盤從來不讓別人沾手,只肯交給鄭維汰底下的人負責。根據自己臨行前悄悄搞到的鄭維汰調車記錄和出貨數量判斷,緊隨岩盤進入老街地界交接貨物的,起碼不下六個人,

  六個人……阿扎雲河鼓譟起胸腔渾身緊繃,血液沸騰起來,面目反倒越發沉靜而幽深。肉食者捕捉獵物前的專注、堅定、殺伐與兇狠統統被他壓進心底,只換上一張驚恐過度後狼狽竄逃的臉。

  搶來的,永遠比要來的香,富貴險中求嘛……

  於是他抬手抹花自己身上的噴濺狀血跡,在扭過身子放平岩盤的座椅靠背,隨手塞了一塊破抹布支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腦袋,讓岩盤整個兒橫陳在車座上,伸手使勁擦了一把他脖頸間的血漬,再舉著滿是黏糊腥臭的爪子一禿嚕自己的額頭、眉梢和眼眶。

  嘴角一耷拉,面目瞬間便只剩下被人窮追猛打後的驚慌失措,再醞釀兩秒鐘情緒,就見阿扎雲河血淚縱橫著,焦急又慌張的推開車門跳下去,跌跌撞撞的跑向光源。

  眼前不遠處,是一片稍寬闊的灌木蒿草地,阿扎雲河邊假意奔逃邊觀察四周。

  ?有三輛車,停在裸露的碎石紅泥地西側。

  兩輛底盤稍高的越野車停在草地邊沿,一側車殼都被打得像篩子一樣破爛,車體交錯密布著數十處彈孔,車窗玻璃全部被震碎,車子四周的蒿草間,到處都是形態不一的鮮紅印記和殘肢肉沫,當間一輛的車底油箱還在滴滴答答的往外滲油,另一輛相對還算完整,但是駕駛座方向盤上卻趴俯一個身著淺綠迷彩T恤的人,剛剛中彈死去的人。

  草地另一邊不遠處,是一輛同樣遍布彈坑但車窗完好的11座運兵車。嗆白晃眼的氙氣燈光源正是這輛車的前大燈發出來的。三個持槍警戒的「自己人」,正看似不經意的站在運兵車前後三米多的位置點上,形成一個輻射四周的火力圈。還有兩個別著=短=槍=的,則在運兵車尾部裝貨清點。

  慘烈的搶奪和撕咬之後,空氣里滿是深山林木和鳥糞,與槍戰過後的硝煙、汽油混雜在一起的怪異氣味,撲嗆刺鼻。

  灌木蒿草間,一淌淌尚未涼透的鮮血,被白亮刺目的燈光映射成接近濃黑的顏色。草地邊沿還有一個別著=短=槍=的,正俯身用雙臂穿過一具屍體的臂膀腋下,環抱住屍體前胸再費勁的拖拽到土坑邊拋掩,鬆軟的灰土路被踩出深重的腳印和兩行鞋跟刮出的平行凹槽,凹槽邊密布均勻的點狀血跡,阿扎雲河抬眼一瞥,都是趙奇的人。

  只剩「自己人」了,他在心底輕笑一下,都是平日裡一起喝過酒賭過錢相互請吃逛窯子練槍的。

  眼見阿扎雲河慌慌張張的奔過來,原本悠閒的吞吐著煙圈卻站在車頭前持槍警戒的刀疤臉,立即一抬胳膊用電筒掃向阿扎雲河,眉間疑惑的皺了皺。

  「怎麼就你一個?岩先生呢?」

  「我們在路上中了埋伏!」阿扎雲河還未奔到那人身前,便急吼吼的喊道:「快過來幫忙!趙奇個老狗逼向老街軍政府點了我們,岩先生傷了腿,我們不敢動他……」

  「鄭老大呢?宋查猜呢?」握著電筒那人立即啐了口唾沫吐掉香菸,邊大罵:「我說怎麼突然讓我們把貨弄回來呢!」邊沖正在拖拉屍體的喊了幾句。

  手握電筒那人,操著一口夾雜西南山區方言的土語,在邊縣出生的阿扎雲河聽來,心內很有一點行路萬里偶遇鄉音的親切,平日裡也確實挺照顧他,過命算不上,但交情絕對不淺。只見那刀疤臉正背向車燈,擰著粗獷的眉毛盯著阿扎雲河,滿臉狠戾又擔憂,身側一圈慘白的光線和正面濃重的黑影涇渭分明,越發將來人壯實的身形和疤痕交錯的面孔,映襯得山林猛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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