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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非常清楚,阿娘其實是在告誡自己,情無常,心難測,想要占據一個人的心,讓別人順著自己心意走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無論如何,要先學會保護好自己,哪怕是自私一點也沒關係。可道理他都明白,卻仍然抵不過認清現實後心底瀰漫出的寒涼……

  於是仿佛被姜鐸的懊喪傳染了一般,他也耷拉下腦袋沉默著,一聲不吭的盯著面碗裡的浮油湯沫發愣。

  忽然,垂在桌下的手心一陣溫熱,將他從低沉的情緒里拉了回來,他驚疑的轉頭一看,原來是身旁那個悄悄伸手攥住自己,又使勁按了按仿佛握住了定心丸一般,輕舒一口氣,再目光灼灼的看著文清,鄭重的又說了一遍:

  「……阿姨,小濤是不一樣的。」

  文清的眼角終於有笑意透了出來,深深的看了他倆一眼,又開口道:

  「你倆明白就好。那麼,第二件事,你倆那手是怎麼回事?你們突然跑回來不會是想瞞著姜大哥和麗紅姐吧,你們真當大人們都瞎啊?」

  聽見這個,姜鐸連忙笑著打哈哈。「沒有沒有,文清阿姨,我們只是還沒想好要怎麼跟我爸媽說,就是昨天去雜貨市場那邊……」

  「是阿扎雲河。」林逆濤卻突然出聲打斷姜鐸。

  文清吃驚的瞪大眼睛,又瞭然的低嘆一口氣,看向林逆濤:「姜曉堂那手也是他弄的?」

  林逆濤點點頭。

  文清又問:「濤濤,你準備怎麼辦?」

  「我得回去找他一趟。」

  姜鐸嚯的站起來轉向林逆濤,皺著眉頭急聲道:

  「為什麼?不行!他就是條瘋狗他再傷著你怎麼辦?」

  「他是火補師傅的孫子,前兩天我和阿尾回山里,就是去見火補師傅最後一面,阿扎雲河沒有爹娘,他性子太野不服火補師傅的管教,早早就被攆出了家門,但火補師傅到死前都放不下這件事,所以我不能放著他不管。」

  「……」姜鐸捏著拳頭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悶聲不吭氣

  林逆濤想了想又看向姜鐸:「曉堂哥,我阿爹不在家,這事我會去找姜叔叔商量,請姜叔叔幫忙給阿扎雲河找一個去處。」

  聽見這個,姜鐸才稍稍舒展了眉目看向林逆濤:

  「那你得答應我,你去找他的時候必須得讓老薑跟著!」

  看著兩個半大小子裝巧賣乖的舔乾淨碗底還幫著收拾碗筷打掃廚房,還說不會到處瘋跑要滾回屋看書學習,文清笑了笑隨他們去,心底卻一聲長嘆……

  小濤實在是太像自己了,感情用事到說是痴傻都不為過,一如當年自己瘋魔勁上來,不惜與千里之外的家人們決裂也要留在林邊疆身邊。

  對於這樣濃烈、炙熱到偏執的全情投入,換做別人可能難以理解,換做文清卻能感同身受,所以因為一點母親的私心,她才甘願選擇成為兩個少年的同謀和共犯,並許下承諾有朝一日會陪著他們一起面對丈夫和親人們的滔天怒火。

  幾天後,林逆濤和姜鐸還是向老薑坦白了受傷的經過,姜明遠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陪著他們一起去醫院拆線上藥,張麗紅卻因為傷人者是林逆濤寨子裡的,多少有點膈應和責怪。

  日子從夏到秋再入冬,回到學校後兩個初三學生立即被繁重的學業占滿了所有清醒著的時間。他們倆的生活軌跡,並沒有因為感情的變化而與以往產生多少明顯的差別,只是在細微處,兩個人都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那些親密的、曖昧的、熱切的、難以遏制的碰觸和急促的心跳聲都在告訴他倆,和眼前這個人在一起時,世界是不一樣的。

  到了12月,從來都只肯在臨潭周圍的高山頂上抹一點白的雪,卻難得的下到了城裡來。稀稀簌簌的雪花飄落了一整夜,第二天,便迎來了一個清朗和煦的冬日晴天。

  姜家一開門,兩個就沒見過也沒玩過雪的南方少年立即瘋了似的跑出去,衝進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裡大聲叫嚷瘋狂撒野,然後打雪仗扔雪球,互懟到翻臉便直接動手掐架。

  頭戴大檐帽、身著今年才開始列裝的99式冬警服的姜明遠,一身凌冽的黑色正挺拔的站雪地中間,看著門口兩個小子像脫韁的野狗一樣拉都拉不回來,鬱悶的喊道:「你倆別光顧著玩,上學要遲到啦!」再輕輕吸了口外面冷嗖嗖的空氣,鼻尖都凍的發癢,心下想著:臨潭都這麼冷,北邊的源鶴一定更冷。

  源州、源鶴市公安局緝毒大隊會議室。

  往年一到年底,源州下轄16個縣級公安緝毒大隊,都會根據自己的工作安排分別到州局匯報工作,今年卻改了規矩,由支隊統一安排時間,召集全州的緝毒隊大隊長到源鶴作輪流匯報和交流座談,會後再順便聚個餐吹個牛,創造一個推杯換盞的機會鞏固一下革命友誼。

  座談會召開了一整天的時間,除了慣例的總結過去、展望來年、堅定信念,商榷任務、拔高會議主題做鼓舞人心的總結,掐頭去尾擰乾水分,其實切實的部分一個小時就說得清楚。

  姜明遠坐在會場第三排,邊咂了一口微涼的茶水,邊緊盯著正口若懸河高屋建瓴的源州禁毒隊支隊長劉牧。待會議一結束,他立即站起來追著劉支隊出門的方向衝過去,沒成想劉支隊卻突然一回頭看著他。

  「臨潭老薑、三河李哥、周箐老聞,咱們幾個先借王隊辦公室說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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