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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老太爺的妾可不止大姨奶奶一人,其他還是姨娘,唯獨她被改了稱呼,這就有點讓人意味深長了。
認真來說,如今這齊府的幾位當家老爺,沒一個是老夫人親生的。
顧玉汝倒有一子,可惜此子喜武不喜文,齊首輔幾番教導無果後只能隨他,誰知這一隨就是一場窮其一生的追悔莫及。
這嫡子倒在戰場上立了大功,卻也戰死沙場,身後加封再是榮辱,能還條命來?
彼時顧玉汝已是人到中年,自然不可能再生一個,等半年後她終於從喪子之痛恢復過來,便將大姨奶奶所生的二少爺齊崿,記在了自己的名下。
這齊崿待嫡母也是至孝,從沒在嫡母和親娘之間做出任何令人詬病之事,甚至齊首輔過世後,如今的齊家是他在當家,他也依舊恪守孝道。
像去年顧玉汝身子便不大好,哪怕每日公務再忙他都會去春燕堂請安問好,就只差日日在床前服侍湯藥了。
也因此,大姨奶奶苦熬了大半輩子,就是想熬死親姐姐,也好讓自己體驗一把做老封君的尊榮,可她為何還不死?明明眼見去年冬里就快不行了。
……
在戲樓里聽了會兒戲,顧玉汝感覺有些乏了,就回了春燕堂。
一屋子丫鬟婆子進進出出,服侍她洗手淨面躺下。
敏月來了,專門將宋媽媽叫了出去說話。
等宋媽媽回來,顧玉汝問:「有事?」
「倒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杏春閣那邊來報,大姨奶奶沒用午飯。」宋媽媽輕聲道,一邊幫她掖了掖被角。
「她還盼著我死呢?」
顧玉汝半躺在那兒,面上表情不顯,聲音里卻帶著淡淡的笑意。
宋媽媽忙道:「老夫人可不當這麼說,大姨奶奶就是人老糊塗了,不過大老爺做得周全妥當,您老就別理她,別與她計較。」
顧玉汝不以為然:「我也以為我去年冬天就熬不下去了,誰知又挺了過來,其實這人哪,活得太久也不好,自己累,旁人也累。」
她這話有些一語雙關之意,宋媽媽懂,卻只能低著頭裝聽不懂。
「看您老說的,老夫人你能康康健健的,對咱整個齊府都是大好事,這府里上上下下誰不巴望您好好的,永遠坐鎮在這府里,當咱們的老封君。」
「行了吧,就你嘴甜!」
顧玉汝笑著說完,轉瞬面露唏噓之色,「我這一輩子也算知足了,旁人有的,我有,旁人無的,我也有,若說唯一有些遺憾……」
話音突然停下,顧玉汝神色有些恍惚。
若說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坤兒的英年早逝。
若是她能管住那孩子……其實那孩子會如此,何嘗不是她縱容的?因著早年那場意外,她雖嘴裡不提,但心裡多多少少也覺得從不從文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重要,所以自己種下苦果自己咽……
還有呢?
顧玉芳大抵恨了自己一輩子。
可誰也不想這樣,她攔過也隱晦的勸過,是她自己要死要活、手段用盡非要一頭硬撞進來。
既然如了她的願,那以後也就沒有所謂的姐妹情。
她是妻,她是妾,本就該如此。
那齊永寧做得也不差,打從顧玉芳進門,就沒正眼瞧過她,顧玉芳這一輩子得到了什麼?除了守了一輩子的活寡,唯一得到的就是那個孩子吧。
顧玉汝想到之前她病的那陣兒,齊崿每日來服侍湯藥,日日請安都不落下,哪怕從外頭回來的再晚,都要來一趟春燕堂。
「你也累了,朝中公務繁忙,你還惦著我這身子,有宋媽媽她們侍候我就行了,你也去歇著吧。」
齊崿把空藥碗遞給一旁的丫鬟,又從宋媽媽手裡拿過帕子,仔細替嫡母擦了擦嘴角。
「兒子對母親盡孝,乃理所應當。」
「那你也得顧念自己的身子。」
「兒子自會照顧自己,兒子如今掛心的是母親,母親一日不好,兒子一日寢食難安,恨不得以身代受,還望母親萬萬保重自身。」
顧玉汝瞧著眼前這個身材偉岸的中年男子,他穿著一身朱紅色官袍,外面隨意套了件黑色的大衫,顯然是從外面回來還沒來得及回房更衣就來了。
齊崿出生時,齊永寧已經中了進士,他雖從小不受父親待見,但齊家詩書傳家,又有三元及第的狀元郎爹,也因此從小就養的一身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
齊崿也確實是齊家最聰明的孩子,不像長子齊元坤那麼頑皮、不好學,他反而更像和齊永寧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般。
就這麼對比著,齊永寧雖疼愛長子,漸漸也把不受他待見的次子放進眼裡,日裡忙碌公務之餘不忘指點一二,及至兩個孩子成了年,一人從了武,一人從了文。
齊崿也確實像齊永寧,不管是才氣、心性、為人處世,甚至是野心、城府。顧玉汝知道齊崿最想坐的便是那內閣首輔的位置,如今正是他的關鍵時候,她這嫡母若是死了,他便要守孝三年,一個正掌權的朝臣丁憂三年意味著什麼,恐怕是個人都能明白。
所以明明忙得腳不沾地,他還日日記掛著她的病。
顧玉汝想起當初齊永寧臨走時的場景——
「……等我走了,這府里沒人能壓得住他,我恐他與你添堵,這就讓齊順去杏春閣一趟,就當是我臨走前唯一能為你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