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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唐文凱用力地點點頭,然後拿過祿霄手裡的入院手續,套一樣離開了走廊。
祿霄看了看莊嚴,咬了咬牙道:「瞞不住的,走吧,一起去病房裡。」
……
「教導員!」
劉洪貴看到祿霄,人從床上坐了起來。
「莊嚴?!」
看到祿霄身後的莊嚴,他又微微感到意外。
「你怎麼也來了?這集訓明天要開了是吧?你不回去坐鎮跑來這裡看我幹什麼?我不就是個膝蓋傷嘛!需要這隔三岔五就來看我嗎?」
他的口氣里有了點責怪的意思。
作為一連之長,他很擔心連里的工作。
這個節骨眼上自己病倒,是最不情願的,有種當了逃兵的感覺。
莊嚴心裡一陣難受,心裡有股兒東西堵住了氣管,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你趕緊回去!趕緊走!」劉洪貴也不管祿霄還在場,開始趕人:「像什麼話啊!我聽說,這宋月飄今天剛走了?咱們連里現在是連長打敗仗病倒,這副連長臨陣脫逃……丟臉啊!」
祿霄問:「你是怎麼知道宋月飄調走了?」
「他啊?他早就想調走了,不過我尋思著走了也好,老宋這人啊,也確實不適合在偵察營這種地方待著,人往高處走,他能去軍里,也是好事,咱不攔著。可惜啊,我不在,在的我給他加幾個菜,吃一頓飯,也算給他踐行了。」
劉洪貴的寬厚,讓莊嚴感到愈發難受。
眼窩子開始有些發熱,莊嚴就連呼吸都覺得沉重起來。
「不過還好,有莊嚴在,我這個小老弟可是以一當百啊,沒了個老宋沒關係,只要你還在,我就放心……」
他喋喋不休地誇獎著莊嚴。
莊嚴感覺自己受不了了。
「我去上個洗手間。」
他找了個藉口,趕緊開溜。
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他怕自己受不了。
莊嚴走後,劉洪貴笑著看著門口說:「教導員,你看,這小伙子就是不經夸,害羞呢!」
說著,伸手從水果盤裡拿起個蘋果,這是莊嚴那天過來的時候和買的。
「吃蘋果,教導員,不吃浪費,我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莊嚴這小子那天過來時候買的,真浪費……」
說著,拿起小刀,開始削蘋果。
「來,我給你削。」
祿霄忽然伸出手,按住了劉洪貴握著小刀的那隻手。
「我來,你是病人。」
「嗨,就我這種病,沒事。」
劉洪貴固執地開始削蘋果。
蘋果皮慢慢地,一層層地落在果盤上……
倆人都沒說話。
病房裡另外一張床是空的,沒人。
靜的可怕。
祿霄終於鼓起了足夠的勇氣,說:「洪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
門外,莊嚴其實哪都沒去,只是站在門外,躲在牆角處。
他能聽見房間裡祿霄和劉洪貴的對話。
他沒敢進去。
縱然他受過所有最苛刻的最殘酷的訓練,仍舊不願意面對這一刻。
病房裡。
劉洪貴繼續削蘋果,頭也不抬,也不看祿霄。
「啥事急著商量?教導員,你那麼嚴肅,我都有些不習慣了。」
「其實,我們想幫你轉個醫院。」祿霄終於說出口了。
「轉院?好啊?我聽領導的,革命戰士是塊磚,哪兒需要哪兒搬,不就是轉個院嗎?行,我聽你的。」
祿霄感覺自己快要透不上氣來了,還是努力壓抑住情感,繼續說:「是轉去腫瘤醫院……」
劉洪貴沒有哼聲,繼續削蘋果……
「你吃。」
一個蘋果削完了,他將蘋果往祿霄手裡一放,又拿起一個開始削。
蘋果皮一層一層,一圈一圈,旋轉著落在果盤裡。
「洪貴,你聽到我說的嗎?」
劉洪貴這才停下了刀子。
之前他一直側著臉,這迴轉過來了。
眼眶紅了,眼角濕了。
他咬了咬牙,擠出一個笑容。
「我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昨晚我去洗手間,經過護士站的時候,他們在談論我的事……我知道了……骨癌……」
祿霄徹底僵住了。
原來……
劉洪貴早已經知道了。
現在,祿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自己這位下屬。
劉洪貴忽然那把蘋果和刀子往果盤裡一扔,人直接靠在床頭,抬著腦袋看著天花板。
許久之後,一道晶瑩的淚光從眼角滲出,順著臉頰滑落。
「呵呵……」
他悲愴地笑了兩聲。
「教導員,我劉洪貴沒那麼容易被打倒,你放心,我是當兵的,當兵的人不會投降,哪怕是癌症,我一定配合治療,我還想活著,我還要回我的連隊,我還要回部隊……」
祿霄聽著聽著,心裡難受得如同被針刺一樣,他努力憋氣,將那股兒要涌到腦袋,湧入雙眼裡的熱流重新逼回肚子裡,以至於耳朵都憋得嗡嗡響,什麼都聽不見了。
莊嚴站在門外,同樣在死死憋著那股兒已經澎湃的情緒。
一個穿著軍官服,扛著學員銜的八年老兵,是不該在大庭廣眾下哭泣的。
可是那種情緒怎麼都抑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