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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命令,只能接了。
那名士兵舔了舔因為缺乏維生素而有些起泡的嘴角,將嘴唇輕輕貼在湯碗的邊緣,呷了一小口。
然後在鴨腿上也輕輕咬了一小口。
之後,這碗湯繼續往下傳……
一個接一個……
一個接一個……
忽然,有人忍不住了,猛地抽泣了一下,接著說:「我出去一下。」
然後跑了。
那一碗鴨湯,傳了三張桌子,喝了三十二個人,沒喝完……
隊長連岳坐在不遠的一張桌子旁,和掃雷隊的指導員靜靜看著這一切。
他們沒有阻止。
沒人願意打破這一刻珍貴的氣氛。
許久,連岳忽然對指導員說:「我們部隊,上甘嶺的精神沒有丟……」
莊嚴就坐在連岳隔壁的桌子上,聽到了這句話。
上甘嶺精神?
啊……
是那隻蘋果的故事……
第615章 兩個隊長之間的聊天
時間朝著中國人最大的傳統節日——春節邁進。
掃雷一隊在這裡負責的12、13、14號雷場的掃雷工作已經接近了尾聲。
自從14號雷場中驚魂一幕出現之後,老天爺似乎也看到了這些掃雷兵的艱辛,在最後的這段日子裡,掃雷隊的排雷工作十分順利,沒有再出現過意外。
沒意外就是最大的成績。
這話,是掃雷隊長連岳說的。
他和韓自詡閒聊的時候說,每天出門掃雷,別人都不知道的是,我在出門前先躲在房門後面閉上眼睛,默默地在心裡叨念好幾次,祈禱今天千萬不能出事,同時也告訴自己,細緻細緻再細緻,把每一個兵完完整整帶出去,然後完完整整帶回來。
說這話的時候,韓自詡看到了這個比自己長三歲,兵齡多幾年的掃雷隊長眉宇間那點兒堅毅和責任。
連岳的眉心上有個「川」字一樣的皺紋,很深,只要不笑,那個「川」字就很明顯。
有人說這是長期壓力過大的原因,由於擔憂所以皺眉多了,就有了這個「川」字紋。
「再過兩天,你們就要回去了。」連岳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有些不舍。
「特種兵不愧是特種兵啊,你們是我見過學排雷最快的部隊。」
韓自詡默默地看著遠處。
遠處,是連綿的群山。
從這裡看去不遠,是一個通往國外的口岸。
在國道上,依稀可以看到來往的貨車。
連岳順著韓自詡的目光看去,提起手,指向遠處:「有好多次,每當士兵出事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韓自詡側過頭問:「希望下次不出事?」
連岳點點頭:「希望肯定是希望,不過更多的是自責。你要知道,當一個軍官,你手底下的人都是你兄弟,你的兄弟出事,你不會好受,說實在,第一次排雷的時候我還沒當軍官,排完雷後才提的干。我見過太多太多的鮮血了,我不是神,我也有情感,好幾次我都差點崩潰了……」
「我在反覆問自己,值不值得?當班長的時候,有一次,我班裡的一個戰友被炸了一隻腳,我不敢在排房裡哭,怕別人看到。我想你也會明白,我好歹也是個班長,是骨幹,兵們都在看著我呢!我不能在自己的兵面前掉眼淚,那樣會打擊士氣,我自己偷偷跑去營區後面的山上……」
說到這裡,看了看韓自詡,繼續道:「就是這裡。在這裡,我可以看到遠處的公路。那天我忽然發現,公路上人多了。你要知道,以前這裡是沒有這條這麼漂亮的公路的,沒人通商,沒有商業,因為到處都是雷場。可是那天我看到不少的貨車……」
他指著公路遠處。
「那邊原來是我們排過的兩塊雷場,在那裡,我兩個戰友負過傷。我忽然發現了我們的價值,我忽然發現,原來我們排雷不是沒有意義的,犧牲也不是沒有意義的。雷在那裡,總要有人排,不能靠老百姓去趟,軍人和老百姓不同,我們排雷是職責,人家老百姓踩到雷,那就是悲劇,是我們的恥辱。雷排掉了,地方的經濟建設就可以搞上去,搞上去,群眾的生活就會好,這都是一個理兒。」
說到這,突然停下來,沒再往下說了。
倆人好一陣沉默。
韓自詡插不上嘴,也無法插嘴。
這種時候,自己說什麼都顯得多餘。
雖然韓自詡有足夠的傲氣,可是他敬重英雄。
說特種部隊苦,說特種部隊累,但是比起這些和平年代和死神打交道最多的排雷兵,韓自詡自愧不如。
「你結婚沒有?」連岳忽然問。
韓自詡搖搖頭,說:「沒有,我們部隊太忙,一年到頭到處跑,哪有時間談戀愛。」
連岳笑了,說:「是啊,軍人找老婆也挺不容易,像我們這種天天和地雷打交道的人就更不容易。你知道我們隊裡有『吹燈會』這一說法嗎?」
韓自詡說:「聽說過,據說是被分手的兵自己搞的。」
連岳說:「排雷一隊這個傳統是在去年剛開始第二次大排雷的時候不久開始的。你知道嗎?進入雷場不到兩個月,咱們排雷隊裡七個人收到了對象的吹燈信。咱們的副隊長張自強,對象電話直接打到了指揮部里,讓他去接,一聽,開口就問,你要地雷還是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