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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著那顆加重手榴彈蹲在了雷場上。
就像抱著一個寶貝一樣，抱著那顆裝了60克TNT的加重手榴彈，那顆足可以炸斷輕型坦克履帶的手榴彈。
沒有猶豫，也無須猶豫，一切都是自然的反應。
勇氣和對戰友的愛，早已經融入血液，滲入了骨髓。
羅興咬著牙，猛地閉上了眼睛，準備承受人生中最後的一擊。
分布在周圍的排雷兵早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當有人喊「臥倒」，他們下意識在不到兩秒的時間裡全部臥倒……
莊嚴坐在遠處的樹蔭下，悠閒地喝著水。
那震徹山谷的「臥倒」，將他驚得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
「出事了！」
一個恐怖的念頭閃過腦海。
狙擊手的眼睛是最銳利的，能看出一切的不同。
整個雷場，所有人都趴在地上。
只有羅興不是。
「老大！」
他下意識喊出了羅興的綽號。
「羅興！」連岳也發現了，撕扯著喉嚨喊了自己這個一班長的名字。
連岳參加過兩次排雷。
他一眼就看出，羅興要幹什麼。
但是他也知道，羅興沒有選擇。
這是最最艱難的選擇，也是最最簡單的選擇。
你死，還是你的戰友死？
這就是一個AB單項選擇題。
所有雷場外的兵，都反應過來了。
「老大！」
「班長！」
「羅興！」
一瞬間，喊聲響徹了整個山谷。
羅興一直閉著眼，腦海中一片澄明，飄過的圖像都是家人和戰友。
「娟子，對不起……」
他的身體用力過度，以至於在微微發抖。
你敢笑話這種顫抖嗎？
不！
世上沒人能——也沒人有資格對羅興的顫抖說一個字，不，是半個字的閒言碎語。
一個敢於抱著67式加重手榴彈蹲下，用身體做人肉防暴盾的人，是頂天立地的！
喊聲過後，整個山谷仿佛陷入了時空停滯。
一切都停止了。
場外的人站著，死死盯著雷場。
場中的人趴著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幾秒鐘過去。
莊嚴忽然想起了什麼。
「撤！快撤！」
手榴彈，沒爆！
雷場上的兵，紛紛抬起頭。
「跑啊！我草泥馬！跑啊！撤出來！手榴彈沒炸！」
所有人如夢初醒，紛紛站起來往場外撤。
莊嚴又喊：「老大扔手榴彈！他們撤了！」
羅興牙齒咬得格格響，眼角滲出了淚，他感到了死死握住手榴彈的雙手正在刺痛。
莊嚴像箭一樣，朝雷場方向衝去。
「老大，扔手榴彈！扔啊！」
羅興終於抬起頭，看到遠遠朝他飛奔過來的莊嚴。
沒死？
我怎麼沒死？
他猛地一看左右，沒人了，空蕩蕩的雷場只剩下自己一個。
幾乎不做任何考慮，求生欲忽然被熊熊燃燒起來！
我不能死！
不能死！
我還要結婚！
我還要當爹！
他從胸前取出那顆居然還未爆炸的手榴彈，用力一甩。
手榴彈落入了坡下，砸在石頭上，當一聲響。
「莊嚴趴下！」
羅興說完原地抱頭趴下。
莊嚴兔子一樣跳進了旁邊用來觀察雷場的一條站滿了排雷兵的土溝里。
轟——
山下冒氣一團夾渣著泥土的灰白色煙霧。
然後騰起一股黑煙。
彈片嗖嗖地劃破了空氣，莊嚴能聽到彈片打在樹幹上的嗤嗤聲……
羅興撤出雷場，莊嚴衝上去，一把抱住他，差點沒哭出來。
「我草——」
他先是罵了一句粗話。
然後一把抱住羅興。
「老大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羅興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揪住莊嚴背後的迷彩服，不斷喃喃自語：「活著真好，真特麼好……」
那天，中士羅興完成了一個驚人的壯舉。
從那天之後，隊裡的指導員不再批評中士羅興，說他江湖義氣，說他起什麼匪氣十足的「老大」綽號了。
羅興就是「老大」，這一點，就連指導員都默認了。
什麼是老大？
一個班的老大，就是你們班所有人有危險的時候，老大敢第一個站出來，我上！
羅興用行動證明了自己，那一蹲，蹲出了他在掃雷一隊，甚至整個掃雷大隊裡不可動搖的「老大」地位。
沒人直到那枚冒煙的67式加重手榴彈為什麼居然沒炸。
一般這種情況下，炸掉的機率至少有九成。
可偏偏就是沒炸。
連岳曾經嘗試去尋找原因，可是手榴彈炸得渣都沒了，找也找不到了。
最後，還是放棄了。
關於手榴彈為什麼沒炸這件事，後來所有人都承認了同一個說法——一個人如果有足夠的勇氣，死神也會望而卻步。
第614章 一碗鴨腿湯
回到營區的那一晚，當掃雷隊開飯的時候，羅興剛在桌邊坐下，炊事班長過來在他面前放下了一大碗鴨湯。
鴨湯清澈，浮著一點點油星，裡面擱著一隻鴨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