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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下,軟聲道:「手腕給你啦,安心睡,我不會走。」
時錦說完便不再開口。
顧雲深的手平攤在床邊,時錦將手腕擱在他掌心,並未幫他合起手。
她只手托著下頜,靜靜看著兩人交疊的手。
顧雲深手掌寬大。常年讀書寫字,早年間又練騎射,指腹生了層繭,薄薄一層。
時錦百無聊賴,目光落在他的指腹上,頗有興致的研究著他指腹的紋路。
從始至終,擱在他掌心的手腕一直未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平攤著的手才有了動靜。
時錦看著他五指蜷了蜷,緩慢地收緊,直到將她手腕圈合住,不由彎了彎唇角。
即便是睡夢中,睡得並不安穩,顧雲深潛意識裡還是不敢在手上用力,只虛虛握著,能感知到時錦手腕未抽離便也作罷。
他連日操勞,又剛經大悲大慟,知他睡得淺,時錦一直不敢動。生怕一有動靜就將他吵醒。
時錦半靠著床柱,在這樣的靜謐氣氛中也漸漸萌生了睡意。
還未來得及闔眼,知蕊進來,見顧雲深睡著,放輕了腳步,湊在時錦耳邊道:「姑娘,宮裡來人了。」
時錦抽不開手,只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知蕊心領神會,悄聲說:「聽管家的意思,說是相爺朝會時神色不好,似是走神被陛下看出來了,陛下不知緣由,擔心出事,特意派人來問。」
時錦一愣,走神?
她下意識側頭看了眼顧雲深,他眉心難得一見地蹙起,似是睡熟了才敢表露出這樣的表情。
時錦收回視線,抿了下唇,輕聲道:「就說相爺病了。」
知蕊小聲應了句「是」,轉身出門去打發宮裡來的人去了。
時錦睡意全無,輕輕撫平他的眉心,無聲嘆了口氣。
顧雲深醒來後得知時錦的藉口,也不曾說什麼。只是承繼了這個藉口,順水推舟告了好幾日的假,推了許多政事,安心在家陪著時錦。
他照料時錦原本就細心備至,經此一役,越發親力親為,事必躬親。
連知蕊都被晾在一旁,插手不得。
一連歇了五六日,才終於「病情痊癒」離府上朝去了。
被冷落已久的知蕊總算逮到機會,朝時錦大倒苦水,心有餘悸道:「相爺可算願意去上朝了。」
時錦卻沒她那麼樂觀,沉吟片刻道:「你去打聽打聽,近日朝堂動向如何。」
知蕊不解其意,愣了一下。
時錦抿了下唇,有些憂慮的嘆了口氣:「我這腿傷給他打擊不小,哪怕親耳聽了大夫診斷,他還是放心不下。如今乍然去上朝,恐怕是要去做什麼事。」
知蕊這下明白了,忙不迭出去打聽。
這兩日朝堂的動向不難打聽。
西羌二皇子預備離京,臨走前,請求和親。
關於和親的人選,這兩日朝臣間商議的正火熱。
遇事難決,許多人都等著相爺的意見,這才是顧雲深上朝的緣由。
顧雲深是不支持的和親的,今日一反常態去上朝,能給出什麼意見?
時錦正猜測著,就聽小廝來報,說是鄭姑娘有請。
知蕊擔憂地望了時錦一眼,遲疑道:「姑娘,恐怕來者不善,若不然回絕了?」
時錦想了下,搖搖頭:「不必了,我去。」
「姑娘!」知蕊不贊同地皺了下眉。
時錦深知她的疑慮,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估計是與和親有關,我們去看看,趕在他下朝前回府,不妨事的。」
知蕊拗不過她,只得帶著人去赴約。
時錦所料不錯,鄭雁書確是為了和親一事來的。
她沒同時錦寒暄多久,給她倒杯水推過去,朝她一笑,頗有些落寞的意味。
時錦正納罕著,就聽鄭雁書開門見山道:「我要去西羌和親了。」
時錦愣了下。就算和親,憑武安侯的權勢,能保不下鄭雁書?
像是看出了時錦的不敢置信,鄭雁書自嘲一笑,拎著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沒頭沒腦地道:「今日想想,你才是讓人羨慕的那個。」
時錦坐在輪椅上,也算是明白鄭雁書的用意了:她在傾訴。
時錦沒吭聲,靜靜聽著她說。
鄭雁書道:「月前你從齊嬤嬤處得的東西,足以讓我父親和姑母將我嫁到東宮的盤算落空。陛下卻按下不表,當時,姑母、父親、我,都以為是陛下忌憚武安侯府的權勢,給了鄭氏一個恩典。如今我才明白,這哪是恩典,這分明是催命符。」
鄭雁書抬眼望向時錦,輕嘲一笑:「陛下故意按下此事,讓所有人都以為我不得不嫁進東宮,不就是為了逼阿珩哥哥現身?」
時錦心思電轉,心下驚駭。皇帝要辦成此事,就要對武安侯府眾人的心思甚至於趙珩的心思知之甚深,缺一不可。
從不因為齊嬤嬤牽連到武安侯府,到趙珩被捕,期間種種,他僅僅是放棄了她拱手送給他的證據,其餘諸事,皆未插手,卻事事盡在他的掌握。
時錦心裡忽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皇帝是不是知道他腿傷的真實原因?
轉念一想,這事她瞞得密不透風,連顧雲深都不知道,遑論是他?退一步想,就算他知道,又何如得知她是否知道真兇是誰?
他就算再運籌帷幄,也算不透她何時去安國寺、何時要去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