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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眷們附和連連,提起賣國賊,同仇敵愾。

  有年少的女孩子見何未提到長城,主動說到,長城抗戰時,自己去給將士們收屍,抬著傷員往北平城內送的往事。

  還有女孩子壯起膽子,對何未說:「何未姑姑,我們真心仰慕你的,運送物資出去。」

  何未笑了笑。

  「何家歷代從商,享過尋常人未有過的富貴,到該出力的時候,就不能躲開,」她對那個女孩子笑著說,「你若有心,來航運公司做,我讓人安排。」

  那女孩子喜悅應了。

  母親的煙槍早滅了,沒留意,她坐於兩個親生女兒之間,竟一個字都說不出。無論對疼愛偏寵的大女兒,還是早早過繼出去的小女兒……都沒了掌控力。

  偏殿門被推開,何至臻身邊的婢女悄然入內,小聲道:「少爺和小姐用過齋膳了。」

  何至臻心慌難抑,小聲道:「知道了。」

  「我雖沒姐姐孩子多,但有了斯年後,也有了做母親的心思,」她望著何至臻道,「斯年常常問我,何時有人能出關抗日,倭人才能被趕回去。她雖小小年紀,對國格和人格倒是有了認識,姐姐的孩子們,如何看待抗日的?」

  「他們……」何至臻目光閃躲,「年紀小,不如斯年懂事。」

  何未輕嘆,又道:「斯年他們命好,生在北平的何家,雖家中無人有功勳,至少都在竭盡所能支持抗日。那些漢奸的孩子就可憐了,也許父親是軟骨頭,可孩子生下來,如何能選自己的父母?一旦父輩叛國,日後的路如何走?作為一個母親,心疼無辜的孩子。」

  先前對何未的言辭,何至臻還抱著僥倖心理,而今到這一句,如冰水澆頭……她不覺回視,眼底的慌亂再難掩飾。

  何未反而看偏殿外,夜幕將至。

  「天要黑了,大人們留在山裡無妨,」何未道,「孩子趁天亮送回城,對他們好。」

  血色,從何至臻的臉上漸漸消失。

  何未帶著善意,輕聲勸道:「我是孩子們的親人,姐姐交給我,只管放心。」

  何至臻五內俱焚,如被火燒。皮膚滾燙,血色重回臉龐,色澤越來越重。她已難呼吸,像在做著掙扎……

  「倘若姐姐不放心,也可一同回去,」何未又道,「畢竟,孩子們離不開親生母親。」

  檀香香氣濃郁。何未的雙眼泛了紅,為那幾個孩子,為過去的自己。

  她輕聲、最後勸道:「若困了,累了,沒娘親在身旁,會怕。」

  第69章 血祭英雄靈(2)

  夕陽西下,殿內光線曖昧難明。

  「要點燈嗎?」有位姑姑問。

  一語驚醒何至臻,她手裡的洋火柴盒子早被捏扁了,凹陷下去。

  「不必了,」何未替她答,「稍後,便要出去用齋膳了。」

  坐不住的小輩兒人,輕聲交談,對全齋膳躍躍欲試。她們在偏殿坐了兩個時辰,被磨沒了耐性。何未的母親像一尊泥塑雕像,如城內土廟的擺設,受盡煙火,卻不言不語。

  「再燒一泡吧。」母親低聲道。

  何至臻詫異看母親,這無異於在阻擋她離開的時間。

  「燒吧。」母親重複道。

  何至臻兩手交握洋火盒。

  何未拿起茶壺,讓水流緩緩注滿茶杯。

  偏殿內,幾個女孩子終熬不住枯燥,眼神勾連,相互壯膽起身,其中一個將將要開口時,兩聲槍響擊碎了偏殿內的平靜。

  洋火盒掉在何至臻腳面上,她臉色陡變。

  偏殿內亂作一團,女眷們受到驚嚇,齊齊離開座椅,慌張望向門外,卻又不敢動。兩扇閉合的殿門,仿佛能隔開現實的恐懼,誰都不敢跑出去,更怕有影子衝進來。

  除了腿腳不方便的老夫人,還有放下茶壺的何未,無人不慌。

  何至臻情不自禁邁前兩步。

  「上山時,聽聞要剿匪,」何未說,「關外悍匪,趁熱河淪陷逃入關內的。」

  何至臻扭頭,驚恐地盯著何未。

  「這消息來得早,我已請人將碧雲寺護住了,倒不必慌張,」何未回視何至臻,「區區幾個匪徒,成不了氣候。」

  何未今日來,未施粉黛,周身素白,無一首飾,與偏殿內的女眷們全然不同。

  而此刻,她浴在偏殿窗格投入的夕陽餘暉里,仿佛被落日紅光繪上的一層胭脂,人面桃花,雙眸清亮:「姐姐與其惶惶而立,倒不如坐下來,更心安。」

  「此刻貿然闖出去,萬一被牽連了,平白連累了孩子。」她輕聲又道。

  何至臻手腳發麻,料想到何未的話中話。

  她膝蓋僵直,似無法彎曲,無法前行,亦不甘回到原位。

  偏殿門被推開,一個小廝跑入,說外頭吩咐,女眷們先留偏殿,勿要四處走動。滿殿站著的人先後坐回原位。再沒了方才閒談的愉悅,死寂一般沉默。

  「點燈吧。」何未吩咐。

  婢女們也怕,忙跑向燭台,點亮一排蠟燭。

  隔著跳躍的燭火,能見到偏殿牆壁上懸掛的佛像畫卷。光影晃動,佛像的面容仿佛也有了變化,有俯瞰眾人的威嚴。

  殿外再無槍響。

  何至臻幾次想給母親燒煙泡,手抖得不像話。在燭光的影子裡,何未靜坐品茶,一盞茶飲罷,偏殿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小廝逕自小步跑到何未跟前,恭敬道:「三爺請小姐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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