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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天津這地方,勢力交錯,那位趙大人又是囂張慣了……

  沒多會兒,小廝再跑上來,低聲講:有江湖人在後巷子貼了一張寫了罪狀的紙,細數那人為日本關東軍賣命的諸多罪狀,人人得而誅之。

  這倒是事實,老太監想,遲早是有這一報的。

  來時是對影成雙,回去卻只剩了他一個,換做誰都受不住。老太監快將桃子握得爛熟了,腿都軟得沒法走動,靠坐在那兒,慢慢撕開桃子皮。

  何未上了樓,見老太監把一隻桃子剝得水淋淋的,詫異地讓人拿了濕毛巾。

  老太監見濕毛巾被遞到眼前,仿佛被驚醒一般,倉促告辭,抱著桃子去了。

  何未挨著謝騖清坐了。

  「你特地過來,為幫我見他?」她好奇問。

  「見你睡得熟,不想讓人吵你,」謝騖清說著,「什麼時候醒的?」

  「沒多久。」她探身過去,盯著謝騖清的襯衫領口瞧。

  謝騖清低頭,見她摸著每顆紐扣的鬆緊。

  「本來要早來一會兒的,那件襯衫的紐扣鬆了,」何未自顧自說著,「就給你拆下來,重新釘了,全都重新縫了一遍。」

  「好像這兩顆也不行了,」她抬頭,瞧著他,「而且我剛才拆紐扣下來,不像是裁縫縫的,不會是你自己釘的吧?」

  他笑,算默認了。

  「手藝不行,」她瞥他,「不如我。」

  「從不知道你會做這些。」他笑。

  「過去是不會,現在都會了。」她笑。

  撫養斯年,她自來是親力親為,不靠著扣青均姜她們,學會做了全部的事。

  她又道:「二叔走後,我還想過,若能找到你的消息,我就去陪著你軟禁。這些被斯年磨練出的手藝,就有用武之地了。」

  「二小姐若跟著我被軟禁,就是我對不起何家了。」他也輕聲說。

  兩人這邊沒說完,林驍已腳步匆匆來了包廂:「來了一位貴客。」

  謝騖清自重獲自由,見得貴客不計其數,能被林驍如此強調實屬難得。他沒開口,樓下,已有人抱著個小人兒,登了樓。

  扣青一彎腰,把滿臉淚,哭得眼睛紅腫腫的斯年放到地板上。

  從南京回來後,兩人從沒有一天晚上是見不到的。「昨晚上從十點起,小小姐就問,問到了現在……」扣青憋著忍著,熬到這個時辰才過來,已盡了全力。

  斯年滿眼的淚,在模糊里先找何未,往前跑了兩步,忽然站住。

  那個坐在暗紅色高背椅里的男人……比相片上看著年紀大了不少,但容貌未改……

  斯年定定地瞧著他。

  小孩子的步子小,往前邁了半步,再停住。

  何未想起身抱她,可不想打斷他們初次的相見……

  斯年來時哭的賣力,劉海全濕了,貼在額頭上,兩條小麻花辮搭在肩上,穿著一套淡藍色的小襖裙,兩隻手還捏著衣衫下擺……一眨眼,眼淚撲簌撲簌掉下來。

  「你是……謝少將軍嗎?」到此刻了,她仍謹記何未的叮囑,只能叫謝少將軍。

  謝騖清瞧著她,溫和地笑笑:「我是。」

  斯年像得了勇氣,慢慢,往他跟前走,包廂的地板是木板條子拼接出來的,她近情情怯,人小步子小,十幾步到他身前。

  「我叫……何斯年。」她抽泣著,小聲說。

  說完,小女孩低頭抹掉眼淚,抬頭又說:「字,佑清。保佑的佑,為赴清明盛世的清。」

  謝騖清久久不語。

  他黑壓壓睫毛下的眼睛,像十萬青山下的灕江水,有著狂風席捲後的寧謐。他似乎想做一個低頭的行為,掩去眉間的震動。

  他對斯年伸出左手,斯年像終於有了勇氣,抱住了他的腰。六歲的孩子,竟很懂事地曉得這是在外面,哭也憋著聲音,兩隻手臂摟住謝騖清的腰不放。

  哭到後頭,謝騖清把她抱到坐腿上。

  斯年摟住他的脖子,抽泣著,像極了那天抱著他哭得停不住的何未。

  謝騖清原想讓她改口,但轉念一想,既已成了習慣,自然是叫少將軍更安全。

  斯年懂事,雖坐得不是傷腿,仍擔心他疼,主動下來。小孩子一會兒靠在他左邊,一會兒跑到右邊,拉著他的手,小心問:「你和我們回北平嗎?」

  謝騖清笑,輕聲說:「當然。」

  自此,斯年再不哭不鬧,何未撈起個冰桃子,瀝乾淨水,遞給她。她規規矩矩地坐到何未身旁的高背椅里,兩手捧著白里透粉的桃子,吃了兩口,咧嘴一笑,想又笑,湊在何未耳邊小聲說:「少將軍比照片裡還要像將軍。」

  小孩子再吃兩口桃子,溜下椅子,將剩下半個桃子遞給扣青後,擦乾淨手,恭恭敬敬給謝騖清鞠了個躬,竟拉著扣青要下樓。

  「不多留會兒嗎?」何未奇怪,過去,彎腰耳語問她,「害怕嗎?」

  斯年抿嘴笑笑,搖頭,耳語回答:「你今晚別回家。」

  她說完,後退兩步,拉著扣青的手,往樓梯那裡拽。

  扣青和林驍都瞧出小女孩是要給他們留相處時間。

  林驍識相地一把抱起斯年,扣青對謝騖清禮了一禮,兩人一道帶小女孩離開包廂。

  「她倒是像你。」謝騖清拿起冰水裡最後一個桃子,剝著外皮。

  他將剝了兩圈兒皮的桃子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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