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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品味著:「不過看得出,你挺壞的。」幾箱煙就把人家隊伍打散了。
謝騖清自然曉得她說的「壞」是算計。
他附和著說:「我本來就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
言罷,他打開棋盒,撈了幾粒黑子,幫她擺放:「無須將我想得太好,怕你失望。」
這是極致溫柔之人常愛說的話,如同她二叔。若不是她自幼跟著這類人長大,不會看透這話背後的意思:不要將我看得太重,但我會竭盡所能待你好。
兩人隔著圍棋墩,借月光瞧著彼此。
他低聲問:「你怎麼知道我會下棋?」
「聽說過,」她小聲說,「誰想拜訪謝卿淮,先學棋。」
他道:「是個藉口,可以幫我擋掉三分之二的應酬。」
他說完,又道:「二小姐關係網確實大,知道我不少的事。」
「謝將軍戰功多,議論的人自然多,」她輕聲道,「尤其和卿卿佳人有關的。」
謝騖清笑了:「為何我聽說謝卿淮是不戀女色的?」
他將掌心的黑子盡數丟回去,一個個丟,清脆的撞擊聲不斷:「紅塵男女與累累白骨只差一層皮囊,貪戀這個,實在無趣。」
他丟完棋子,把她掌心也攤開,將棋子一顆顆拿走:「我生在戰場上,長在烽火里,比不得你們年輕一輩,在情感上不夠活絡變通。」
借著月光,他拉她過來,摟她坐到自己的右腿上。
「但勝在克己自持,唯恐辜負二小姐。」他低聲說。
嬸嬸燒得這檀香太濃了,熏得她頭昏沉沉,背上出了汗。她還是在小時候被人抱過,偏他又開始解布紐扣,她撥他的手,小聲說好不容易都繫上了……攔不住,又說,你把窗簾拉上……他都像沒聽到似的。
棋盒險些掉下去,被他一隻手接住,怕再被碰掉,直接擱到地毯上。
她穿著的銀白色綢緞鞋,在他兩腿間輕挪動。布鞋頭上還有兩朵海棠花,今日便是這鞋尖尖踢到謝騖清的軍靴。他瞧得清楚,借月光,見裡邊的小衣裳也是海棠色的。他沒來由地記起有個花的品種叫「一捧雪」,過去總覺那花配不上這名字,此人此境倒合了這三個字。
「你剛剛還說……」
「說什麼?」他在耳旁問,呵出的氣裹著她。
何未被燙到似的,被他抱住,一動不動地將下巴壓在他的肩上,克制著閉上眼。想,你還說紅塵男女和累累白骨只差一層皮囊……說歸說,貪戀還是要貪戀 。
他輕捏她的下巴,讓她面朝自己,濕熱的氣息灑在她的唇上、人中上。
「清哥。」
謝騖清和她吮吻著,在間歇中低聲問:「怎麼?」
她搖搖頭,滾燙的臉貼在他臉旁,親親他的下巴。
他覺出她在害羞,低聲問:「想去床上?」
他什麼都猜得到。
謝騖清遠離床,是怕她不習慣,要害羞窘迫。本打算這樣抱她坐一夜,此處光線也好,瞧得清楚。她小聲喃喃:「太亮了。」最讓人窘迫的不止是被他瞧,而是他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得到……
謝騖清一手抱她,一手拉上窗簾,將全部掩蓋在黑暗裡。
那晚,她躺在謝騖清手臂上睡了兩個多小時。
他前半夜酒喝得多,後半夜想去喝口水,剛離開,她就抱過來,枕上他的大腿。謝騖清嫌自己身上的軍褲是外穿的、不乾淨,只好把她抱起來,將手臂放回原處,由她枕著。
等凌晨林驍叩門,送急電來,她被驚醒。滿床的亂。謝騖清把襯衫穿上,繫著紐扣向外走。「我還沒穿好。」她輕聲叫他。
他停步,等著她。見何未穿好上襖,他開了門,她從他撐在門邊的胳膊下鑽出去,對林驍倉促一點頭便走了。
謝騖清一邊肩膀泛酸,也沒避諱,在屋裡看著林驍送來的電報,微微活動著肩膀。林驍盯著他瞧了老半天。謝騖清把電報對摺,還給林驍:「怎麼了?」
林驍接過電報想,以後有了小公子,為了安全起見,這孩子須自己帶。
何未心潮難平,跑去一樓小嬸嬸房裡,她帶著周身寒氣往錦被裡鑽。小嬸嬸被她凍醒,叫了句小祖宗,翻身摟住她,往下摸了把:「你這一捻細腰,真是讓人喜歡。」
她想,他的腰才真是細。
何未再醒時,已是日上三竿。
她臉埋在棉被裡,閉上眼就是謝騖清。他浴在月光里的側面像畫出來的,很深的雙眼皮摺痕……挺直的鼻樑往下……
有人隔著錦被拍她,她一翻身見是嬸嬸,嬸嬸湊過來,耳語:「召應恪來了。」
茶室內,謝騖清已挑簾走入。
「謝少將軍。」召應恪立在客廳里,對他微頷首。
謝騖清輕點頭:「此處我不是主人,無須多禮。」
他讓副官守在外頭,和召應恪面對面落座,如同一旁屏風上的猛虎與山石。
謝騖清看著對面的人:「不知召公子見我,是為何事?」
「私事,」召應恪說,「為了未未。」
謝騖清沉默著,望著他。
「本來不想打擾少將軍,但在這幾天剛得知謝卿淮便是謝騖清,想來私下見一面,」召應恪慎重問他,「不知少將軍可認識何汝先?」
「未未的哥哥。」謝騖清直接答。
「我和他是生死之交,當年在那一場災難來時,我曾聽他提到過謝卿淮這個名字,」召應恪說,「當年為了救南洋的華僑,汝先曾求助一位在雲貴的愛國將領,就是少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