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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情有可原,自己也不好受。」她設身處地、公平地說。

  他不語,喝著何未為他倒得茶。

  何未瞥鎏金座鐘上的指針,十二點多了。

  「我可以和他們談,」他忽然說,「現在談。」

  謝家人出面,或許真是個辦法。

  謝騖清申請的通行令是明早五點的,只剩四個多小時了,她不想再耽擱,叫了茂叔來,陪謝騖清去另一房間。她沒去,怕自己在不好談。

  干坐半小時後,她深覺等不是辦法,需抓緊時間做事。

  既要逢場作戲,都要有幽會的樣子,她到浴室,放了半個浴缸的水,用梳子梳下來的頭髮,放到水裡。毛巾、浴巾全弄得濕了,瓷磚也不能幹淨,要有水跡。

  想想,把浴袍抱到了外頭。

  一件仍在沙發上,一件……正找尋一個合理的位置時,門被推開了。

  謝騖清手裡拎了半瓶子的白葡萄酒,微醺著、懶散地以完好的左邊肩膀頂開門,見她僅穿著一件綢緞白襯衫,散了長發,抱著雪白的浴袍望過來,目光微微匯聚了一秒。

  他低聲問:「還沒睡?」

  她不曉得是否門外有耳,輕聲回說:「你才回來……」帶著小小的怨懟。

  他倚靠著門框,凝著她。想必是在感嘆她的配合天賦。

  隨即,他慢慢,帶著醉意走入,關了門。

  碧色瓶子被放到門口柜子上,櫃前貼著的織錦緞,將那酒瓶子襯得更不似普通玻璃,碧似玉。那些歐洲王公貴族熱衷的家具式樣果然有些門道,這房間越看越像……歐式盤絲洞。

  靜里對立了幾秒,她忐忑問他:「他們怎麼說?」

  他拿了半瓶酒回來,神色難辨,讓人無法摸透那邊的情景。

  「他們說——」謝騖清彎腰,撿地上的浴袍。

  「算了,你別說了。」她忽然不想聽了,那日他們難聽的話說了太多。

  「救命的恩情,此生難報,」他把浴袍遞給她,接著道,「在何宅冒犯的地方,誠心致歉。」

  竟然……真解決了。

  何未從他眼裡看到的是真實不虛的笑意。

  「忠門之後,果然更容易讓人信服。」她感激又羨慕他。

  「忠門二字太重,」他的嗓子因高燒受損,方才說了不少的話,難免比離開前暗啞了,「你這樣,至少不用看著親人一個個走。」

  忠門,那都是用家人的白骨堆出來的。

  何未怕他被牽著記起難過往事,沒再往下說。

  她見他拿著浴袍往浴室走,忙一步上前,攔住說:「浴袍是我丟下的,拿回去做什麼?」

  謝騖清反應了一霎,即刻懂了。

  她不知怎地臉熱了,一聲不吭地從他手裡拿走浴袍:「只是沒想好,究竟兩件如何丟。」

  「我習慣丟在浴室。」他實話實說。

  兩個人光溜溜出來?何未抿了抿唇,臉更熱了,直接丟到床畔:「那還是在床邊好。」

  謝騖清被她引得笑了,什麼都沒說。

  何未轉而看床。不愧是情侶房,連個能睡的沙發都沒有。估計……不想給情人吵架留的後路,是吵是好都要在床上,誰都別想捲鋪蓋睡別處,除非躺浴缸。

  她不見身後人出聲,一扭頭,謝騖清已經進洗手間了。

  隔著道門,謝騖清把手洗乾淨,他手上沾了那兩個男孩子的眼淚。

  他的敵人曾評價,謝騖清為人,極擅心理戰,刁鑽狠辣。他這種人,想攻破兩個小孩子的心理防線太容易。方才的談話,一半為換他們配合,另一半則因他愛惜有救族心的孩子。他是辛亥革命出來的將領,深知走到今天的不易,而今租界遍地,各省對峙,復興華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們這些過來人,終將成塵成土,為後人鋪路。如同少年的他,正是被黃花崗前人的鮮血染紅了眼,才會拋下一切,走到了今天。

  何未已想好了,今晚靠床頭坐幾個小時,稍作休息即可。

  謝騖清一出來,坐在床邊沿的她忽然不好意思起來,主動欽滅了床頭燈。窗簾拉得嚴,突然沒了光源,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她怕他找不到床,很快又打開:「你先上床,我再關燈。」

  「有光沒光都一樣,我能找到路。」

  她笑笑,再次欽滅了燈,眼前又是不見人影的黑。地毯厚,完全吞沒了腳步聲。忽然,床那邊陷了一下,她靜住呼吸,隨著床再顫動了一下後,那邊再沒了動靜。

  「四點半動身。」他的聲音說,好像不在床上。

  何未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瞧見床對面沒有人。她回頭,發現他在角落那個絲絨沙發坐著。

  他閉著眼靠在那兒,啞著聲告訴她:「你睡,我守著。」

  第7章 未察塵緣起(1)

  何未幾次困得要睡著,凌晨兩點時,她輕聲問:「你睡著了嗎?」

  屋子角落的人,遲鈍了幾秒,低低地說了兩個字:「沒有。」

  她覺察他有異樣。旁人就算了,他一個軍人,守夜的警惕性該很高,回話不該如此慢。何未下床,摸著黑過去,見他坐姿比先前更懶散。地毯吸聲的效果極好,他卻辨得出有人靠近,緩緩睜開眼:「什麼事?」

  「不舒服嗎?」她輕聲問。

  他搖頭。

  何未想摸他的手判斷溫度,半途收回,轉而試他額頭。謝騖清將頭偏到一側,但她已碰到他了。燙的驚人,還有許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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