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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放下,誤會,全是誤會。這是客人,客人!」負責溝通的外國人呵斥出聲,高舉著手裡的特許通行證,就差把通行證按到法籍長官臉上了。

  長官見通行證,拿到手裡細看,即刻低斥了兩句。在長官的呵斥下,法國兵先後放下槍。

  何未馬上退後、離開危險區域。直到謝騖清走過被挪開的柵欄,站到她的眼前。那對漆黑瞳仁像浸了冰水似的,先看法國兵,逼得他們悉數讓開。

  他這才望過來,像把她籠在了目光里。

  「嚇到了?」他竟然笑了。

  ……

  謝騖清對她伸出了左手。何未見他眼裡沒冒犯的意思,約莫懂了。

  她抬手要抱,被他身前吊著的手臂擋住,不得不狀似柔弱地低頭,從西裝下抱住他的腰。臉就勢貼上他的襯衫領子,屬於一個男人、受傷的男人才有的混雜著皂香、酒氣和外用藥物的氣息包攏住她。她腦後,他的掌心壓到上頭。

  燙得不像他的手。

  兩人其實都沒抱實,看上去熱情似火,除了她的臉靠在他肩上,身體尚隔著一段隱秘的距離。她畢竟還是個沒和人親密過的女孩子,手摸著他後背的襯衫布料,一動不敢動。這便是……逢場作戲麼。

  「還要……做什麼?」她以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徵詢他。

  耳旁有時重時輕的熱息,來自於他:「不用。」

  ……

  謝騖清移開壓在她腦後的手,鬆開了她。

  「想住哪裡?找個你喜歡的地方。」他問,聲音平常,說給旁人聽的。

  住哪裡?她沒回過神。

  「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此刻都出不去,」他告訴她,「明早,我替你申請了提前離開的通行證。今晚,我們住在法租界。」

  柵欄被抬回遠處,負責溝通的法國人都沒進來,當然也包括外面他的人。

  她隨後明白,他為她的一通電話,獨自一人進了這個——今夜只能進,不可出的租界。

  第6章 燈下見江河(3)

  「車燈光……」她輕聲和他交談,裝著小情人的語調,「原來能做躲避物。」

  那一束束燈光真是好東西,照的敵人睜不開眼,還能隱蔽自己。

  「沒見過?」他笑問。

  她「嗯」了聲,頭回見深夜對峙。

  「晚上給你慢慢講。」

  謝騖清不再逗留,背對柵欄,走向租界深處:「車在哪裡?」

  她指右側路口,剛才的逢場作戲讓她不自然了兩分鐘。但很快她就自我開解,只當是老同學之間的交流,新時代了,碰上格外熱情的同學,如此擁抱也有可能……

  他始終沒回頭看。她留意到,租界外的汽車燈光還在,他的部下們想必擔心他,不願離開。「我沒想讓你過來,」她以為來得會是接電話的男人,「你現在太特殊了,獨自一個人在租界,沒人能保護你。」

  他倒不是很在意這個。

  老頭子們留他在這裡,是想封他父親的口,如果他死了,不止沒了牽制的東西,還結下了生死大仇,不合算,所以必然會想辦法保護他。而那些藏在暗處,想藉此機會讓他客死異鄉的魑魅魍魎,應該來不及聞著血味追過來,畢竟此刻,想出入法租界難如登天。

  「別人來,未必能解決你的困境,」他告訴她,「我來,最方便。」

  「一個謝騖清就是一個團?」因為他冒險而來,她心裡待他更親近了,不覺開起玩笑。

  謝騖清搖搖頭,側過頭,看著她的眼睛說:「至少值一個師。」

  她被引得笑了。

  他言歸正轉:「先找住處。」

  謝騖清同她並肩而行,始終保持著一人距離,用禮貌劃清了距離。

  茂叔等得焦急,見她帶著謝騖清出現,難免驚訝。何未輕聲說:「今夜沒人能出去,我們需找一家飯店住。」

  茂叔領會,為他們打開轎車門。

  何未同他坐進車裡,隔開了外頭的嚴寒和租界口窺視的目光,她放鬆了,關心他的胳膊:「你這傷怎麼來的,嚴重嗎?」不是見佳人嗎?何至於傷到。

  「小皮肉傷,一個意外。」

  他簡單說,無意多談。

  「去法租界最好的飯店,」車剛啟動,謝騖清就對前面茂叔說,「務必定一個情侶房。」

  茂叔方向盤險些沒握住,但還是很快領會了意思,順便從後視鏡仔仔細細看了一眼未來姑爺的這個有名的謝家獨子老同學……

  茂叔雖因為貨物的特殊,不便動用太多人脈關係出租界,但找個飯店還是極方便的。

  他們只開了同樓層的兩間房,一間給她和謝騖清,另一間則住著兩箱貨物和全部跟隨而來的何家人。大家一夜不睡不重要,人不能分散開,避免人或貨物有事。

  法國人的酒店內裝潢,遠比英租界的浪漫。

  滿室貼著金浮雕的家具,牆角有鎏金座鐘,抬頭是水晶吊燈,窗簾也是暗金色。窗簾下墜著長長的繩穗,如同被人灑在地毯上……更別說那張看上去就能睡四個人的柔軟大床了。

  窗邊的牆角,有一個深紫色的絲絨沙發,單人的,沙發背上以金線繡成了一朵綻放到極致的玫瑰。謝騖清仿佛看中了這個沙發,從進門就坐定,再不去別處。

  一為避嫌,二不想離太近,讓她察覺身體的熱度。這一次似乎燒得格外兇狠,酸痛從骨頭縫裡蔓延開,不過,有傷口的疼壓制著,還算好。剛被去了不少腐肉,正疼得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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