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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後!」他向面前的小廝威脅道:「不准出聲兒!」
小廝們面面相覷,一番眼神交流後,還是老實放下了手裡的傢伙。
「壯士——」似乎能感受到身後之人的手邊並無多少惡意,柳嫻兒壯起膽子試探道:「奴家只是被常小公子接來唱曲兒的,身上並沒帶著太多銀子。」
「壯士若是有急用,奴家可去為你取來。」
常浩軒?
戚景思心中思忖。
今晚不論對方是否已經發現他的身份,鬧過這一場之後常府上下肯定加倍戒嚴,幾日之內他都不可能再有機會溜進常宅,或許是該另覓出路。
他劫持柳嫻兒,閃身躲進隔壁小巷。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正要跟來,他還來不及喝止,倒是身前的柳嫻兒先發了話——
「我無恙!你們先原地候著,不要過來!」
戚景思心中起疑,柳嫻兒言罷卻頷首悄聲道:「奴家不會有所動作,戚小公子可先放鬆些說話。」
「你……」戚景思略略鬆開手,「認得出我?」
「樣貌容易喬裝,聲音卻難做更改。」柳嫻兒感受到頸邊力量稍瀉,緩緩側步轉身,「奴家略通音律,耳力會比常人敏銳些許。」
她福身作禮,「柳嫻兒見過戚小公子。」
「我已經不是什麼戚小公子了。」戚景思頷首回禮,「柳姑娘不必多禮。」
「戚小公子客氣,您與言家狀元爺的傳言,奴家也聽說過……」柳嫻兒眉眼低垂,謙卑有禮,「若是因為這些讓戚小公子與父親齟齬,生出什麼難處……」
以戚同甫與常家的關係和戚景思的身份地位,他若要來常家尋什麼人,說什麼事,大可高視闊步,正門而入,常家必以好茶相待;而他現在卻行蹤詭秘躲在後巷,滿身狼狽。
就憑柳嫻兒在青樓這些年,遊走在一眾達官貴人之間左右逢源的功夫和七竅玲瓏的心思,若是不察覺出點什麼異樣,這些年算是白混了。
「若只是順道捎句閒話之類的小忙……」她謹慎地客氣道:「奴家或許幫得上。」
「你願意幫我?」戚景思警惕道:「為什麼?」
「世上的事兒,哪兒就有那麼多為什麼。」柳嫻兒掩唇莞爾,風情無限,「奴家與戚小公子雖不算熟稔,也總算相識,公子不必緊張,」
「奴家雖出身青樓,自知這輩子沒資格跨進世家公子的門檻,各位公子雖捧場,但哪怕如常小公子這般為我一擲千金,也不過當我是個物件兒。」
「心愛的物件兒。」
「就如同費小侯爺喜歡他的雪衣娘或是那件鎏金的南籠,沒有任何區別。」
「但妓子也是人。」
「若定要問句為什麼——」她微微福身,「就憑戚小公子方才一聲『柳姑娘』,區區舉手之便,奴家願意代勞。」
「你方才說,是常浩軒招你唱曲兒?」戚景思思忖道:「可我要找的是常家大公子。」
「常浩軫?」柳嫻兒語氣中雖帶著些疑問,面上卻沒有表現出更多的驚訝與好奇,只淡淡道:「不難。」
「東城門邊兒上,有一老嫗賣葡萄佳釀的攤檔。」戚景思躬身作揖,「柳姑娘若方便,便幫我知會常家大公子一聲,明日亥時,我盼與他於那處一敘。」
「有勞姑娘了。」
*****
東城門邊早已沒有什麼賣葡萄佳釀的攤檔,連販酒的老嫗都已去世多年;戚景思會這麼說,無非是從之前常浩軫和林煜的對談中,偶然聽見些當年晟京雙賢的年少趣聞。
他並無法查實柳嫻兒心中所向何人,又或者真的只是舉手之勞,這背後牽連甚廣,就算柳嫻兒真的只是一時熱心,他也不該拉了無辜之人下水。
為了讓常浩軒相信赴約,他只能這樣隱晦的借用了林煜的名頭。
事實證明,此法的確奏效。
他早早藏在城門邊的乞丐堆里,亥時未至,常家的馬車便緩緩駛來;瞧見馬車的身影后,他悄悄躲到了遠處的樹後。
先一步趕到的是常府的小廝,他們看似清掃街面,實則是遣散了圍觀的人群和露宿的乞丐,緊接著將東城門邊一圈戒嚴起來。
常浩軫未尋得故人,在門邊默立片刻,等到亥時已過,才緩緩開口——
「我帶來的都是身邊親信,故人若要一敘,大可放心現身。」
戚景思眼神巡覷一圈,思忖片刻後才緩緩從樹後走了出來。
常浩軫將人盯著瞧了半晌才將來人認出,狐疑道:「是你?」
「那妓子私下來同我說是你尋我,我還以為是光霽使的什麼障眼法,倒沒成想是真的。」
戚景思遠遠欠身,「見過常大公子。」
兩人保持著一個禮貌又略顯疏離的距離,遙遙致禮,算是打過了照面。
「光霽他人呢?」常浩珍盯著滿身狼狽的戚景思,眉頭蹙得很深,「他那樣愛重你,怎肯在這樣的時局裡放你獨自入京?」
「小叔叔——」戚景思垂眸,穩了穩顫抖的聲線,輕聲道:「去了。」
闃夜寂寥,常浩軫背過身去,負手長身而立,良久,才對月長嘆一句——
「這人間,終究是辜負了一襲青衫。」
身後之人也是長久無言,他慨嘆良久後才回神,林煜離開,這世上最難過的人,只怕還要數他身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