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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敢回憶, 剛才自己推開言斐的那一刻, 對方的永遠霧蒙蒙的大眼睛中, 璀璨著星光赫然帶淚。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 只要言斐的眼神定格在戚景思身上,山中經年的霧靄就會緩緩散開——

  那是內心難以言說的愛意, 久久不息。

  「小叔叔。」當戚景思再推開熟悉的院門,卻再也喚不出那輕快的一聲。

  「回來了。」

  林煜的聲音還是很虛弱,但起碼沒有咳嗽,戚景思鬆了口氣。

  這門鎖再也不用為誰而留,他拴上院門進屋, 卻吃驚地發現一桌子飯菜已經上桌。

  「不是說不讓你做這些嗎?」戚景思將人扶到桌邊。

  「不是我做的。」林煜虛弱地笑笑,「縣裡酒樓送來的,說是有人付了銀子定下的,之後每天都送來。」

  「是……」戚景思喉間一梗,好像已經說不出那個名字。

  「是罷。」林煜微微頷首,「言斐是個好孩子,心思也細,大約是怕你跟他走了,連李長都被我指去送他回京;他擔心我一個人在這兒沒人看顧。」

  「小叔叔……你……」戚景思看著桌邊擺著的兩副碗筷,「知道我會回來?」

  「我不知道。」林煜還是像以前一樣,拿起筷子就本能地先把戚景思喜歡的菜夾緊他碗裡,「但我知道,一個人害怕一件事十幾年,很難幾天之內痊癒,而且……」

  「不管你回不回來,這兒都是你的家,自然給你備下一副碗筷。」

  「小叔叔……」

  戚景思放下碗筷,還是像小時候,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跪伏在林煜的膝頭,喉間哽咽,不知道是為了言斐,為了林煜,還是為了自己。

  「對不起啊,景思……」林煜也跟原來一樣,順撫著戚景思的頭髮,「我以前以為送你回戚同甫身邊,你就會有好日子過,沒想到到了今天……」

  「還是叔叔連累了你。」

  *****

  東宮寢殿,太子書房,李璞一身明黃色蟒袍,卻撐不起半點太子雍容的風範,他正在焦急地踱步。

  叩叩叩——

  房門被扣響才終於打斷他的步伐,他火急火燎地拉開殿門,慌張道:「來了?」

  「回殿下——」內侍謙卑地躬身,「人到了。」

  戚同甫走進大殿,取下兜帽後恭敬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李璞連君臣間免禮寒暄的說辭都顧不上了,急忙上前一步抓住戚同甫,「都……都辦妥了嗎?」

  「一切妥當。」戚同甫倒是一臉淡定有禮,「太子殿下寬心。」

  李璞聞言終於長吁一口氣,緩緩走到殿中紅木雕花的圈椅中坐下,方才疲憊緊張的眼神逐漸渙散。

  「殿下?」見李璞長久無言,戚同甫遲疑地輕喚一聲,「殿下如此冒險請微臣入宮一敘,就為了這個?」

  「你應該知道,陛下他不喜歡皇子與重臣私下密會,有結黨營私之嫌,難免落人口實;尤其是這個節骨眼兒上——」

  「你也知道這是個節骨眼兒!」李璞突然暴怒,一圈砸向面前的小案,憤而起身,「若不是你背後做那些小動作,汀縣的事兒怎會鬧得滿城風雨!」

  「殿下這是在責怪微臣嗎?」戚同甫語調不變,只微微欠身,「挪用汀縣固堤開渠的銀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前些年,殿下握著銀子的時候不也很受用嗎?」

  「那……那我也……」戚同甫的語氣謙卑,說出的話卻讓李璞一時語塞,他連聲音都哆嗦著,「也不知道……會、會死那麼……那麼多人……」

  「死了多少人呢?」戚同甫上前兩步,為李璞斟上一盞熱茶,嘴角還似有似無地帶著點笑意,「之所以用汀縣的銀子,是因為汀縣的府衙里都是我們的人,事發時經過的欽差也是我親自在戶部里挑去的——」

  「死了多少人,還不都是咱們說了算嗎?」

  「戚大人……」李璞顫抖著握住戚同甫斟茶的手,嗚咽道:「那可都是人命啊……」

  「我這些日子以來夜夜都睡不好,你說……你說……他們……」

  「會不會化成怨鬼來向我索命?」

  「京郊葛家村何嘗不是數百條人命,盡數葬在京兆尹府兵的刀下?太子殿下怎麼不怕?」戚同甫微哂,「怎麼事情已經過去兩年多了,殿下這膽識,卻沒跟著年紀有所長進?」

  「那能一樣嗎!」李璞憤怒地砸掉手邊的茶盞,「汀縣的是成千甚至上萬條人命!再者說了——」

  「葛家村的舊帳可以隨著那幾百條人命一起埋進土裡,可汀縣的河堤還立在那裡!」

  「河堤的窟窿能填上,那帳面兒上那麼大的窟窿——」

  「尚書大人,您打算怎麼填?」

  「你以為汀縣的人都是我們的手下嗎?你不要忘了,新科狀元郎事發之時也在汀縣!而他——」

  「已經被四弟攬入麾下。」

  「呵——」戚同甫看在腳邊碎成兩半的白玉茶盞,不怒反笑,「說到底,太子殿下哪裡是怕冤魂索命,您怕的,是填不上的窟窿把您陷進去。」

  「四殿下之前在御前是為咱們新科的狀元郎美言了幾句,確有拉攏之意,且不說咱們狀元郎是否已經就範,就算是,又何妨?」

  「他在朝中無勢力無黨羽,在京中無家世無背景,光會讀書做文章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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