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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之下,他只能繞到旁側的窗邊偷偷聽著房內的動靜。
關於自己被綁架那場陰謀,起先言斐已經同他說過,他自己也有所察覺;戚同甫做出什麼樣的事來都已經不能教他感到意外了,至於那些權謀手段的事,他更是不懂,也沒有興趣。
他興致闌珊地靠在窗邊,只等著聽林煜能想到什麼辦法帶他走。
中間聽到林煜一段激烈的咳嗽聲時,他幾乎下一刻就要翻窗戶進去了,卻發現窗戶已經被人提前釘死,無計可施之下他想要破窗而入,卻聽到了那一句——
「枕邊人。」
一切的疑惑似乎在那一刻被解開,無數的謎題形成一個閉環。
戚同甫是那個拋棄親子的父親;也是那個害他小叔叔因斷袖之名跌進淤泥,卻棄之不理的負心漢。
他頓時冷汗連連,渾身顫抖,愣在窗邊。
後面的對話他都聽見了,卻又好像沒聽見,只覺得所有的聲音都離他很遠。
直到林煜劇烈的掙扎聲將他喚醒。
這次他沒有再打算忍著,直接當著錢管家的面,踹毀了那半扇門板。
「還有一件。」現在面對林煜的問話,他沒有停止手邊收拾的動作,只輕描淡寫地問了句,「戚同甫能放過我們嗎?」
畢竟林煜好像知道他那所謂親爹一些不得了的秘密。
「能。」林煜肯定道。
戚同甫大概是真的相信他不會將事情說出去,也只能相信。
「我過來尋你的事,常浩軫是知道的,戚同甫也不敢讓我就這麼青/天白日裡地消失;況且——」又要說起那個稱呼,林煜無奈地笑笑,「我爹,還沒死呢。」
沒人知道當年的光霽公子去了哪裡,但這並不代表著林靖會連自己小兒子的生死都不聞不問;就算不顧念父子一場,也總還關乎林家的臉面。
如果之前所有都是猜測,那麼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
戚同甫還沒有那個膽量和實力,跟林家唱對台。
既然常浩軫是看著他林煜光明正大走進了戚府大門的,戚同甫也只能放他完好無缺的走出去;但凡有點閃失,不管是不是戚同甫做的,都會算在戚同甫頭上。
這點戚同甫只怕比誰都清楚,否則眼下他們叔侄倆也不可能這麼輕鬆地在房間裡說話。
「那就好。」戚景思拎起手邊收拾停當的幾個包袱,轉身抬手要攙扶林煜,「我們走罷。」
「景思……」林煜將膽怯的表情掩飾得很好,但他抬頭看著戚景思的眼神還是有些顫抖,「你……」
他在等著戚景思問出關於他親娘死因的問題。
「小叔叔。」戚景思看著林煜的眼神堅定,「戚同甫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信。」
「走罷——」他躬身攙起林煜,「那麼大的雨,也別讓李叔一直在外面等著了。」
沒有一封書信,也沒留下隻言片語,一輛不起眼的老舊馬車伴著大雨,駛出了晟京城的大門,馬蹄朝南,向著沛縣的方向。
第二日醫愚軒內的早課,言斐總時不時地回望門口費柏翰身旁空出來的那個位置,總要言毅輕喚好幾聲才能回過神來。
豫麟書院依舊書聲琅琅,鶴頤樓內仍然聲色犬馬——
生活總是還要繼續,直到深秋又臨。
錯過了沛縣唯一一所學堂這一季的課業,戚景思卸下肩頭最後一袋麻包,結束了一天的活計。
他在工頭那裡接過這一天的工錢,看著沛水邊已經光禿的垂柳殘枝——
晟京城裡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場夢。
包括言斐。
好像從來沒有真實地在他的生命里出現過。
而右手小臂上再也無法抹去的幾道疤痕,已經成為了那場夢境曾存在過的唯一地佐證。
他已經十八了,林煜不會再唱起那首民謠哄他入睡,但那首曲子,好像還是每一夜都響在他的床邊——
帶著山洞裡特有的回音,一個溫柔的男聲在淺吟。
*****
「小叔叔——」戚景思照例踏進院門就開始喊,他跨開步子進門,把手裡新抓的藥包扔在吃飯的小桌上,「我回來了!」
「景思?」林煜聞聲放下手中毛筆,打簾從房中出來,「怎麼這麼早?今兒市集熱鬧,還以為你會去瞧一瞧。」
大約是路上來回奔波勞頓,回到沛縣後林煜的身子一直不見好,戚景思托大夫換了新的藥方,今日領了工錢正好去抓藥。
他指了指桌上草藥包,「今兒正好繞道去拿新藥,不順路,就沒經過市集;有什麼熱鬧瞧?」
「也沒什麼……」林煜轉身往廚房邊走,摘下圍裙系上的動作有些倉促,「還想著你要去瞧熱鬧,就沒這麼早燒飯——」
「這天兒漸寒了,怕早早弄好,等你回來都涼了。」
「沒事——」他說著打簾走進廚房,「叔叔現在去弄,你淨罷手歇會兒,一會兒就得。」
戚景思有進門就愛脫去外袍的毛病,總覺得不管是在碼頭上忙活還是跟人打架,沾了一身塵土不願帶回家裡。
時值深秋,隆冬將至,每每他要脫衣服林煜都要攔著。
今日卻沒有。
不止沒有攔著,方才林煜轉身回頭的動作還有些說不出的彆扭,說了好些話也不回過頭來看看自己;戚景思警惕地察覺他小叔叔大概話裡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