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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吩咐下人給你備車罷。」
「不必。」
雖不討厭,但戚景思自認與溫恭良也沒有什麼交情,他直起身子扭頭便朝門外走去,「今日晴好,我走走便是。」
「早……」溫恭良踏著碎步緊追兩步,剛欲伸手喚住戚景思,又自覺這動作過分親密了些,於是尷尬地收回手,溫聲道:「早些回來團年。」
戚景思前腳已經跨出門檻,身旁架著一道木梯,他抬頭看見梯/子上站著府內小廝,正張羅著在給迎新的春聯貼橫幅。
「請少爺安!」
身邊幾個下人忙停下手中活計,對戚景思躬身行禮。
戚景思不言,只抬首望著梯上貼橫幅的人。
戚府高門大戶,搭梯架梁必是少不了的,然而這一切落在戚景思眼中,卻是刺目。
在沛縣,打記事起,每年除夕的春聯,林煜都會親自手書,再由戚景思貼上。
小時候,他會騎在林煜的脖子上,歪歪斜斜地貼上橫幅。
林煜笑話他,他便也咧著嘴同林煜傻樂,那時候林煜總會用手指沾上點自己用大米熬的漿糊,點在他的鼻尖上與他逗趣兒。
後來他慢慢長大,個頭躥得快,這些年林煜頭頂已經只達到他的肩膀。
但林煜還是照舊每年在紅紙上手書一副春聯,和他一道把春聯貼上。
他站在門口檐下,林煜便站在門外瞧著,嘴角噙著笑意,眸中含著溫柔,提醒他:「右邊高了,左邊低了。」
戚景思收回眼神,對下人擺了擺手,獨步走進晟京的寒風裡。
「對對對!再往右邊點兒!」
身後傳來幾聲小斯的聲音,他不禁駐足。
不知道今年林煜一個人可還會買上一卷紅紙,手書一副春聯。
院門口的門沿那麼高,不知道今年的橫幅,林煜該要怎麼貼上去。
在除夕這樣的日子裡,連平日裡天天同自己廝混一處的那群紈絝都乖乖呆在自己府內扮起了孝子賢孫,戚景思卻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不願回到戚府。
他就這樣漫無目地踏著足下和了泥的積雪。
街邊的茶寮酒肆都關了張,他只能在道旁還零星支著的小攤上要了碗餛飩。
店主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他勾著身子用抹布撣了撣桌椅,樂呵呵地招呼戚景思坐下,「今兒除夕了,小公子不來碗餃子嗎?」
戚景思不想吃餃子。
他不願憶起以往的每一個除夕,他和林煜兩個大男人包頓餃子像是打仗,地上到處都撒著白淨的麵粉,像是新雪落進了窗。
麵粉揚在空氣里,年味兒便揚在叔侄二人臉上。
而現在他一個人走在晟京的凜冬里,總覺得上不沾天,下不接地,沒有了家,除夕的那碗餃子便也壞了味兒——
不吃也罷。
「不了。」他勉強地對慈祥的老者笑了笑。
「得嘞——」老人一把將抹布搭回肩上,走到攤邊的煤爐旁,掀起鍋蓋,將餛飩下鍋。
氤氳的霧氣一下子就花了戚景思的眼。
老人端上餛飩時,攤邊已經空無一人,稀疏的殘陽落在破敗的攤位上。
他乾脆在戚景思旁邊的長凳坐下,砸吧了兩口旱菸,隔著兩縷青煙打量著身旁的少年。
戚景思華服錦袍,身無他物,既不像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也不像趕路歸家的旅人。
「小公子為何不回家過年?」老者問道。
「太遠了。」戚景思瞧著碗裡飄著的幾點翠綠的蔥花,他抱起碗喝下兩口熱湯,卻沒感覺到絲毫暖意,「回不去。」
「是了,公子不是晟京口音,聽著像是打南邊兒來的。」老人翹起腳,在鞋底上碾滅了旱菸,起身收拾起來,嘴裡還自顧自地念叨著:「我家的小子今年也回不來啦!但老婆子在家包了餃子,這年,總還要過的……」
這年,總還是要過的。
戚景思踏著滿街的爆竹聲響,回到了戚府。
許是因為過年,許是礙於溫恭良在身邊,戚同甫沒有對他多做為難,這年再是難過,便也算是過去了。
剛過了初五,豫麟書院的帖子便送到了各家府上,說是各學子在入學前都要交上一篇文章,方便先生摸清每個學生的底子。
戚景思得到消息時正跟費柏翰幾個在青樓放肆,他耳邊還是柳嫻兒熟悉的唱詞和著琵琶曲兒,窗外的鶯鶯燕燕落在他眼中,卻總是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
如此,便真的到了入書院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開學了!要正式碰面了!!!就在下一章~
有小可愛覺得攻爹身上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其實攻爹和小叔叔身上有很大的背景故事,暗含了主角攻受的未來,也是他們需要去聯手打破的困局。
故事才開始,聽阿魚慢慢講~
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出自《和樂天春詞 / 春詞》【作者】劉禹錫 ·唐
第6章 豫麟淺草 ...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豫麟書院授課的醫愚軒內,一群少年卻仍在荒廢著時光。
戚景思歪在醫愚軒最後排的門邊,一雙長腿架在課桌上,雙手交疊墊在腦後,整個人近乎躺平,擺了個最愜意的姿勢,就著春意假寐。
費柏翰一進門便瞧見這躲懶的人,他手拐子頂了頂戚景思,問道:「你文章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