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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蹙眉回過身,眼神經過常浩軒時露出點嫌惡。

  「看來今兒常小公子這酒是喝得開心了,我這銀子啊——」費柏翰手裡端著個金絲暖爐站在一旁瞧笑話,「總算是沒有白花!」

  「費兄你可打住吧!以後再攢這樣的局可千萬莫再尋我了……」常浩軒扶著牆勉強直起身子,掏出一方錦帕拭了拭嘴角,臉色難看極了,「一群該死的斷袖有什麼好瞧的?害我只能窩在一旁喝悶酒,這會吐得我連親娘都快認不出了!」

  戚景思聞聲轉頭,眼神籠著淒風蕭雪,就這麼挑眼睨著常浩軒,凍得對方一個哆嗦。

  今夜晟京這場雪,落得不講情面,尤其是在南巷這樣見不得人的地方,更顯蕭索。

  方才戚景思回頭瞧了眼身後的小倌館,只有一塊書著「南風館」的小木牌,連塊招牌都不能有——

  這是個比花街柳巷還教人瞧不起的地方。

  南巷有不少這樣的館子,裡面侍候的小倌不像一般青樓的妓子,能盼著從良嫁人的一天,他們年老色衰之前若是存不下銀子,被老鴇趕出來就只能乞討街頭。

  但就算是乞兒也要分個三六九等——

  這些小倌就是討飯也被其他的乞丐容不下,最後只能全都窩在南巷的街邊。

  在那樣的地方討生活的人,慣會的就是識人,方才戚景思一行人從南風館出來,這樣一群世家公子哥兒,那些淪為乞兒的小倌連上去要錢的膽子都沒有,被常浩軒嫌棄地瞪了一眼就連忙全都躲去了老遠。

  而常浩軒那個嫌棄的眼神,戚景思太熟悉了。

  對方口中一句「該死的斷袖」,更是引著戚景思的眼神穿過漆黑幽深的南巷,看見了許多年前的沛縣。

  喧囂吵嚷的市集裡,林煜被一群人圍在中間,他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幾枚銅板,破舊單薄的青衫下隱約透著清癯脊背上凸起的骨骼輪廓。

  他拾起銅錢揣進袖袋,拎起一旁案台上的菜籃,朝人群外走。

  人群中有個中年婦女磕著瓜子瞧熱鬧,「呸」地一聲朝林煜的方向啐了一口瓜子殼。

  瞧見這般景況,人潮中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也漸大。

  「該死的斷袖!真噁心!」

  「好好的男人不做偏要做個斷袖,真是羞煞先人!」

  「我要是他爹就把他腿打折了關進後院裡,怎還能容他出來丟人現眼!」

  林煜好像聽不見,只是垂著眸子默默地走。

  那時的戚景思只有幾歲大,林煜很少帶他出門,尤其是市集這樣嘈雜的地方;可他自小頑皮閒不住,那日剛好逮到機會,便偷偷跟著林煜溜到了集市上。

  他那時太小了,還不太清楚身邊正發生著什麼,只能站在人群外扒拉著前面大人的腿縫,記住了當時那一道道嫌惡的眼神利刃一般刺在林煜的背上。

  而林煜,只留給他一個清癯的背影,像一片落羽,溫柔又倔強,孤獨且落寞地划過市集內燥熱的喧囂。

  林煜一不留神踏進路面上一處小水窪,足下趔趄,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抓住身邊什麼東西,手卻虛虛地划過身邊焦躁的空氣。

  他附近的人急忙躲瘟疫似的往旁邊讓了讓。

  本也是碰不到的。

  戚景思恍惚間已經分不清眼前的場景和當初的集市。

  他就這樣腳步晃蕩著逼近常浩軒,伸手揪住對方的前襟將人抵在牆上。

  常浩軒的雙肩抖得厲害。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驚慌的心跳聲,和胸前戚景思那隻攥緊的拳頭骨節「咔嚓」作響。

  那點酒勁這會也都被戚景思的眼神給凍醒了。

  「景……戚公子……」費柏翰瞧著這越來越肅殺的氣氛,試探著開口,伸出來想勸架的那隻手剛觸到乾冷的空氣便又縮了回去,「這、這是怎麼了?」

  戚景思被費柏翰的聲音喚回了點清醒。

  這是怎麼了?

  已經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類似「該死的斷袖」這樣的字眼之於他,就和林煜的名字一樣,猶如逆鱗軟肋,觸碰不得。

  一陣乾冷的風吹過,吹散了他腦門上的薄薄的酒汗,風裹著幾粒冰碴滑進他的後頸——

  提醒他這裡是晟京,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沛縣。

  也提醒他,林煜並不在他身邊。

  他鬆開手攏了攏身上的氅衣,忽的就低下頭,歪著嘴角笑了起來。

  常浩軒還哆嗦著肩膀喘粗氣,眼神既驚且疑。

  「想必景思兄也是喝多了……」費柏翰也跟著尷尬地笑了兩聲,急忙出來打圓場,「玩、玩笑而已,浩軒兄別介意。」

  「嗯。」戚景思歪著頭伸手拍了拍常浩軒皺褶的前襟,聲音冷漠又不削,「喝多了。」

  「無、無妨……」常浩軒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戚景思,他瞧著對方的笑,卻還是覺得自己脊背發涼,「不、不礙事的……」

  「都是我不好,今兒本是想著叫大家瞧個新鮮罷了,卻不想鬧成這樣。」費柏翰連忙道:「既然浩軒兄不喜,年後我再擺一桌致歉,定請浩軒兄最喜歡的柳嫻兒來唱曲兒。」

  費柏翰說著招手,一旁等在馬車邊的小廝們心裡神會地上前,各自接走了自家的少爺。

  *****

  馬車裡暖著爐子,蒸得戚景思昏昏欲睡,他靠著軟墊卻總覺得胃裡一陣陣地泛著噁心,只得煩躁地伸手拉鬆了交合服帖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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