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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也,再也,不想再見到醉醉了。

  一直到,他終於弄明白了醉醉的藥方和功法。

  他和她一起長大。從小,在一個木盆洗澡,在一個炕上午睡。她見過他用小雞雞尿尿,他看過她撅著屁股拉粑。她和他,分享過太多的事,和秘密。

  包括,她的藥方,她的功法。

  當他終於鑽研透那功法的真相,他面色蒼白,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惡意。

  你知道,我是為梅長蘇而生的……

  她總是這麼說。而直到此時,他才真正相信,她說的是真的。為一個人而生,意味著,亦將為他而死。

  因為那是,以命換命的功法。

  他終於不顧父母的阻攔動身來到了金陵,他終究不能眼睜睜看著醉醉去死。然而,他還是來晚了。

  這一路,他聽說了許多關於梅長蘇的事。他是江左梅郎,被稱作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靖王就是因為得了麒麟才子,才坐上了東宮諸君的位子。他足智多謀,只手翻天,將為十三年的赤焰軍翻案這種不可能的事都做到了。實乃奇才也。

  人們說到這裡,總是嘆息,可惜呀可惜,江左梅郎就是身體太過虛弱,的確是智深壽短之相。

  可是他見到的這個男人,並無虛弱短壽之相。他面色紅潤,步履矯健,完全是一個身體健康的正常男人。

  「我是大夫,請允許我為你切脈。」南生盯著他說。

  梅長蘇當然能感受到南生對他厭憎乃至恨意。

  任誰,睡了人家的未婚妻,也必定會被那名正言順的未婚夫憎恨著。

  雖然尷尬,但梅長蘇不可能退縮。

  對於男人來說,這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能相讓的,比如天下,又比如女人。

  梅長蘇直視著南生的眼睛,伸出右手:「請。」

  南生垂眸,兩根手指搭在梅長蘇腕上,細細給他切脈。

  「你的脈象……平穩,有力,可見……你的身體,非常健康。」他慢慢的道。

  梅長蘇眉毛不動:「然則?」

  「然而我在路上聽說的你,體弱多病,已入膏肓。」南生的臉色愈來愈沉,「所以,應該是醉醉,用她的功法治好了你。醉醉呢?她在哪?叫她出來見我!」

  「抱歉。」梅長蘇攏上衣袖,「她兩個多月前就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你!她把她的命給了你!」南生驟然立起身體,已經出離憤怒,「梅長蘇!你卻告訴我你不知道她在哪?」

  梅長蘇眼睛眨也不眨。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冷得快凝成冰,「你再說一遍。」

  賀南生帶著失望與憤怒離開了梅府。

  三日後,一份詳細的密報便送至了梅長蘇的手邊。

  「她叫李月娥,是東南道平安府長陽縣北水鎮回春堂藥行李家的姑娘。北水鎮只是個丙級鎮,地方太小,沒有任何江湖門派涉足那裡。是我們完全不可能想到去調查的地方。回春堂是兩家合營,李家和賀家,都無人涉足江湖,都只是本分的生意人。李月娥四歲的時候,就曾放言說她是為一個叫……梅長蘇的人而生。這個事情北水鎮很多人都知道,做不得假。她六歲的時候,就開始給自己配藥吃。北水鎮的人都說……說李家姑娘從小就中了邪,淨說些胡話,還拿藥當飯吃。她十歲的時候,同賀家大少爺賀南生訂了親。一年多前,賀南生遊歷歸家,不知給李月娥說了什麼。李月娥就留書一封,離家出走。半年之後,醉醉姑娘就出現在我們大門口……」

  黎綱匯報著,額角微汗。「李月娥……也就是醉醉姑娘,今年應該是十七歲了。她四歲的時候,是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他渾身燒傷噬痕,火寒毒深入骨髓,正躺在琅琊閣里碎骨削皮,生不如死。

  十三年前,這世上,哪有梅長蘇?

  很多次,她在他耳邊呢喃。

  梅長蘇!梅長蘇!我就是為你而生的。

  他從未信過。

  可事實卻擺在這裡,縱然……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她的功法?」

  「晏大夫回信說,火寒毒,天下至毒,無解。唯有拔除,以旁人生機與中毒者體內的毒素互相置換。她的功法,只是強在以一人代十人,但仍然是,以命……換命。」

  梅長蘇閉上眼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睜開眼,卻忽然怔住。

  黎綱垂首。

  甄平垂首。

  電光火石間他陡然便明白了。

  「你們……」他站起來,「你們……一直都知道。」這不是質問,這是陳述。

  黎綱和甄平相視一眼,沒有說話,一起俯下身去。

  那姑娘來的時候,臉蛋像只大蘋果一樣充滿生機。離去的時候,纖腰可比宮羽。他們親眼見證了宗主從油盡燈枯,到生機復燃,也見證了她從生機勃勃,到衰弱消瘦。

  這蘇宅上下,有眼睛的人,都看明白了。

  卻誰都不敢說一個字。

  唯恐,一言驚醒宗主。

  他們就這樣殘忍的,看著她一點一點枯萎,一點一點衰弱,一點一點的走向死亡……

  她體內毒素髮作,他們和宮羽聯手替她遮掩、隱瞞。不叫宗主得知。

  她卻還感謝他們。

  黎綱、甄平,每每思及,便倍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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