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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是好像被冰塊封住了手腳的顏伊,雙手死死地攥著手機;而病床旁的陳彬也呆若木雞,站在一邊連大氣都不敢喘。
大夫帶著護士,剛一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這一副詭異的畫面,尷尬地清了清嗓。
「咳咳——」
「趙醫生,你來了。」陳彬聽到動靜回頭,看到大夫才總算回過點神來,「那這邊就——」
「麻煩了。」
「我們時間還挺緊的。」
「嗯。」進來的醫生點了點頭,試探性地上前兩步,看著顏伊問道:「醒了?」
「有感覺哪裡不舒服嗎?如果沒有什麼大問題的話,這邊可能需要你配合做一些進一步的——」
檢查。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病床上兩眼發直的病人突然一把掀開被子,跳下了病床。
顏伊直接拽掉了還扎在手背手的輸液針頭,就這麼赤著腳,撞開面前的醫生,甩開身後的陳彬,衝出了醫院。
*
另一邊的片場裡,最後一場爆破戲終於開拍。
這場戲也是全劇的最後一個分鏡頭,厲枔飾演的角色走進爆炸正在發生的中心,結束自己短暫又悲慘的一生。
雖然做好了全套的防備措施,但身旁的濃煙還是嗆得他直流眼淚。
不過這也不要緊,陳應生就是要拍到人類本身在這樣環境裡最直觀,也最真實的反應。
厲枔耳邊還迴響著陳應生在開拍前說過的話——
導演正在引到他的演員進去正確的情緒里。
「我需要在你的眼神中看到渴望。」
「你眼前的不是戰火硝煙,不是廢墟殘垣,我希望你看到你自己的心底——」
「那裡面住著的是你最最愛的人,他在烽火的盡頭,正等著你去擁抱。」
「你走上前去,義無反顧。」
厲枔仿佛真的看到了烽火中開出了漫山開遍的黃色野花,在花海的盡頭,有一個清瘦的少年帶著靦腆的笑容向他飛奔跑來。
他腳下的步子顫抖,向前的信念卻異常堅定。
為了營造出這種虛弱,甚至是彌留之際的感覺,他已經兩三天沒有吃飯了,每天只允許自己喝一小杯水。
攝影機前,陳應生看著監視器里的畫面,在妝容的加持下,厲枔的面部特寫已經病態得可怕,眼眶烏黑,雙頰塌陷,再也看不到半點當初在T台上叱吒風雲,在海浪里搏擊馳騁的超模形象。
這才是一個真正的演員,敢於把自己揉碎,融進角色里。
看到監視器里厲枔的嘴角終於在最後一刻浮現出一抹滿足的笑容,監視器前的陳應生終於也滿意地笑了。
這個最難拍的鏡頭,一條過。
「卡——」
隨著導演一聲令下,各部門迅速就位,各司其職。
消防車開始噴水,撲滅哪怕最後零星的火點,可燃道具遇水後騰起更濃烈的黑煙,現場雖井然有序,卻也透出一絲被燻黑了的狼狽感。
工作人員迅速到位,遞上毛巾讓厲枔掩住口鼻;消防栓里的濺起水花沾濕了他的戲服,也很快有人為他披上毛巾,準備帶他下場休息。
在一眾工作人員緊張地注視下,厲枔大步甩開身後的工作人員,衝出了片場。
現在他已經沒有助理了,一個人拎著個簡單的行李箱就進了劇組,沒有人撐傘,也沒有人打扇,拍攝現場邊一面巨大的陽傘下有張小凳,之前他和許多暫時沒戲的演員都擠在一起休息看劇本,也看著別的演員拍攝。
他快步衝到傘下。
之前他隨身帶著的小包就扔在那裡,裡面裝著劇本,一些貼身用品,和他把已經關機了兩天的手機——
為了進入人物,他前段時間已經斷網許久了,基本也斷了跟外界的聯繫,最多每天發消息跟顏伊道一聲晚安;但在兩天前,劇組正式開機後,他就徹底關機,再也沒有打開過。
之前因為壓抑的情緒,他覺得自己的精神或許也出現了問題,總是不能分辨記憶里兩個極為相似,卻又好像截然不同的影子。
為此他甚至想過拍完戲找個心理醫生看看。
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躲著顏伊。
但也許是因為剛才陳應生的引導,也許是因為終於突破了心底的恐懼,剛才在與劇中人物共情,看向自己心底時,他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
在內心深處,他或許還是沒有辦法把兩個人徹底分清,但起碼,那兩個影子中的任何一個對他而言都是彌足珍貴的。
而眼下,他能抓住的只有一個。
好在今天的拍攝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無非是卸妝等一些收尾工作,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掏出手機,聽一聽他心底思念的那個聲音。
可兩天不用的手機大概是沒電了,他按下開機鍵,屏幕卻毫無反應。
他焦急地敲打著手裡的電話,耳邊剛剛收工的其他幾個演員正在閒聊。
「看熱搜了嗎?最近那個新人是真紅,一點風吹草動都能上熱搜。」
「羨慕啦?人家昏倒在攝影棚里被送到醫院去誒——」
「這年頭能紅的,誰都不容易。」
最近正當紅的新人,還有誰的風頭能蓋過顏伊?
厲枔疑惑的眼神瞄向身邊同行的手機屏幕,赫然看見照片上顏伊的臉色慘白,被擔架抬出了救護車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