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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他們進駐靈州,三月底攻下邶州,謝如琢收到兩封信,兩塊石頭。

  四月謝如琢離開靈州,往南挪了點兒,去了沈辭新攻下的崇州,繼續寫未完的字帖,力求字字端正清秀,三歲小孩也適合練習,又收到了兩塊新的石頭。

  五月到六月,沈辭與許自慎一直僵持在坪都東北方五十里的青州,這是坪都最後一道防線,過了青州,一馬平川,可以直接進入坪都。

  都到了這地步,許自慎還是不願放棄,依然在拼著最後一點積蓄與他們死戰,拖得他們也消耗巨大,雙方互有傷亡。

  其他人都沒有想到,青州竟能焦灼近兩個月,然而謝如琢和沈辭卻並不意外,前世決戰實在說不上輕鬆,他們在攻入池州後就耗了三年多,到了青州附近,朝中終於查出華揚舲的真面目,險些被華揚舲最後的拼死一搏給害得功虧一簣,青州就拖了近半年,才終於在華揚舲死後,被沈辭找到突破口,攻下青州,直入坪都。

  因而前世回到坪都時,謝如琢也是真的很累,十年時間,他從十七歲到二十七歲,人生最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就耗費在了復國大業上,從樂州走回坪都,一路跌跌撞撞,身邊的人背叛,死去,疏離,最後與他同坐明堂的寥寥無幾,後半生又在那樣的煎熬中度過,也難怪他死前會身心俱疲,這輩子只想撂挑子。

  但也要感謝前世的辛苦,才能讓這一世的進度縮短了一半,只要五年,他們就可以回到坪都,完成前世走得最艱難的一段路。

  朝中因為青州的僵持有了些不安,兵部甚至建議暫時歇戰,不然消耗過大,怕國庫支撐不起,但謝如琢並不憂慮,只在信中讓沈辭注意安全,至於朝中,他親自批覆了兵部的奏本,直言不出半個月,青州必破。

  這半個月自然是謝如琢自己猜的,不過他覺得也差不多了,他們都擔心要銀子不夠,更何況許自慎,對方恐怕已經要吃不上飯了。

  果不其然,帶著太子撤去江北的盧靳親自寫了信給許自慎,雖然語氣趾高氣揚,但誠意還是很足,表示願意幫他撤離池州,來江北安營,繼續擁他做皇帝,原因約摸是盧靳帶走的軍隊實在無人領兵,若大虞攻下了池州,下個目標就是來江北清掃,他們照樣無力抵抗。

  無奈去年的許自慎不做理會,今年的許自慎還是不做理會,越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際,許自慎堅守的道義越是執著,謝如琢也在想,或許對許自慎來說,這一生也活夠了,他就如同前世的自己,身心俱疲,沒有一件事能稱心如意,舊年一腔熱血也在殘酷的爭鬥里消磨殆盡,只留下無盡的疲累,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五年前他意氣風發地揮師北上,戰無不勝,所向披靡,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可是僅僅五年而已,就能這樣輕易地摧毀一個人的堅持與信念。

  帝業真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血路,能走到最後的就屈指可數,能真正安穩坐上數十年的又是少之又少,史書上那些皇帝,有幾個是壽終正寢的,仔細數一數,恐怕多半都死在了這條路上,或者成為了別人君臨天下的腳下白骨。

  許自慎本不適合這條路,卻無知無覺地走了上來,這裡不是戰場,卻比戰場更可怕,他可以去打下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卻不知道該怎麼守住自己的領地,也不知道如何做一個帝王。

  走到這一步,他想必已經累極了,所以他最後還是選擇做一個將軍,回到從前自己最懷念的時候,這一次沒有了這樣那樣的顧慮與枷鎖,唯有放手一搏,輸贏生死皆拋下,像一匹追逐歡騰烈焰的野馬,烈焰燒到哪裡,野馬的馬蹄就踏到哪裡,自由自在,酣暢淋漓。

  也許,這已是最好的歸宿。

  謝如琢批覆的奏本傳回樂州,還沒等兵部的人再反駁一下,青州在今夏的第一場雨中被攻破了,前後確實未到半月。

  六月末的北方,下過雨後也有南方的悶濕感,夜間雨水蒸騰掉土地上的熱氣,送來一陣清涼,謝如琢騎在馬上,目光所及的盡頭,隱隱有亮光閃爍,微光勾勒之下能望見城樓的輪廓——那是五年未見的坪都。

  許自慎敗於青州也沒有其他原因,就是已經支撐不起戰場的消耗,他的江北軍這一年也撐得太辛苦了,戰力大打折扣,退守坪都後也無力回天。

  戰旗獵獵,所有人肅穆地望著故都,誰都沒有說話,有人熱淚盈眶,有人欣喜若狂,唯有謝如琢眼中平淡,甚至含著淡淡的悲憫。

  沈辭策馬到他身邊,與他並立,靜靜等待著天光破曉,半晌,輕聲問道:「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謝如琢扯出一個笑,「是坪都,那是我的家。」

  沈辭也笑了一下:「嗯,你回家了。」

  他們站在山丘之上,占據了此處的最高點,可以望得最遠,其他人退居身後,隔著有一段距離,並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謝如琢感懷道:「前世我們也曾站在這裡看過坪都,你還記得嗎?」

  沈辭點頭:「記得,也是在回坪都的前一天。」

  謝如琢又道:「前世我死前還看到了這一天,我們站在這裡,你對我說……」

  「明君賢主,中興盛世,百年後你的廟號定是聖宗。我護著你,你身前身後都是聖君。」沈辭自然地接過了未說完的話,側頭看他一眼,低聲道,「這一世,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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