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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先生可是盧尚書千挑萬選的人,當然錯不了。」盧元湊近一步,笑道,「華先生是心有鴻鵠之志的人,你們大虞的皇帝不識貨,我們大昭卻不想明珠蒙塵,誠心與華先生合作。」

  不知是否提到了華揚舲的心結,他眼神冷了一點,盧元看在眼中,又道:「華先生在刑部也沒關係,反正您管的是衡川,我們有路子能進衡川,可以想辦法與華先生傳遞消息。我們想要的東西,華先生在朝中也不難拿到手。比如,您可以試著接近你們皇帝器重的那位,是叫杜若?」

  華揚舲冷笑一聲:「杜芳洲和他老師一樣精得很,一直與我保持著距離,軟硬都不吃,他知道我和孫秉德有來往,怕是忌憚著我呢。」頓了頓,他又看向盧元,問道,「要接近杜若不過是因為他在兵部,所以你們的目標是誰?」

  盧元見他果然聰明得很,一下就猜到了他們的意圖,直言道:「華先生對大虞更熟悉,不如由您來給大人提個建議?」

  巷子角落青苔長了厚厚一層,雨後有股潮濕的悶窒之味,華揚舲聞言微垂著眼似在沉思,嘴角卻勾著淡笑,看在盧元眼中有種令人不寒而慄的陰狠,良久,華揚舲低聲道:「不如選宋家,幾大軍方勢力中,還是北疆四位最成氣候,宋家和朝廷關係最好,也是我們陛下不可或缺的助力,若能摧毀宋家,大虞會大傷元氣。」

  盧元喜道:「華先生的提議與我們大人不謀而合。說起宋家,他們二公子不是在京城嗎?杜若精明,但我聽說這位二公子可不是什麼會玩陰謀詭計的人,就是個花天酒地的公子哥,想來心思也簡單,華先生是有手段的人,或許可以試著從此人下手?」

  「宋青來啊……」華揚舲嗤笑一聲,似帶著幾分蔑意,「確實是個草包,跟他兄長比起來,差遠了。行吧,我可以試試,還有其他事嗎?」

  「暫時沒有了。」盧元看了看天色,搖頭道,「若有要事大人會寫信給華先生,華先生若有什麼事,也可以通過我們的商隊送來坪都。天色不早,我得出城了,華先生也早回,莫要引人懷疑。」

  華揚舲沒與他告別,重新戴起兜帽,直接走開,道:「這就無需你們擔憂。」

  潮濕氣慢慢在鼻尖消散,回頭去看,盧元也不見了蹤影,華揚舲仿佛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在黃昏中緩步沿著小路走回驛館。

  今日天陰,沒有夕陽,只有大片的流雲自天際飛逝而去,他抬頭看了一眼,神色有一瞬的邈遠,仿若看見了他過往二十餘年同樣飛逝而去的人生。

  從他記事起到上京趕考,他印象里的日子只有窮困二字。

  孫秉德、杜若、陳章,他們都是書香世家出身,甚至沒有嘗過貧窮的滋味,也許不會明白在瀕臨亡國的大虞,底層被盤剝欺壓的貧戶過得是什麼日子,是怎樣擔驚受怕地為明日生計徹夜難眠,每日最簡單的心愿就是能吃一口飽飯,能在冬日少被凍壞一塊皮膚。

  他記得自己最不敢做的事就是生病,這是只有有錢人才做得起的事,他們這些人病了也許就等於死了,如果真的病了,也得靠一口氣撐過去,死了就什麼沒有了,一張破蓆子一卷,連口薄棺都沒有。

  家人告訴他,讀書,你一定要讀書,只有讀書才有出路,等你去了京城,當了官,你就再也不怕吃不飽飯,也再不會被人欺負,被人看不起,那時的你,還可以反過來做曾經那些人對你的事。

  古人有鑿壁偷光,囊螢映雪,他讀到的時候只是一笑置之。

  為了可以買一盞燭燈,買一點最劣質的墨,他的父母一天要做很多份工,他在很小的時候也學著給別人做工,而後在空閒時去就近的學堂聽幾個時辰先生講的課,拿竹條在沙地上跟著寫字。

  他的第一支筆是在學堂旁撿到的富家孩子用禿了的毛筆,第一本書是撿到的被人撕破但又被他粘回去的《論語》,晚上點不起燭燈的日子,有時就著月光看書,有時悄悄坐在別人家門口,就著一盞昏黃的燈籠在廢紙的空餘處寫文章。

  每一天,他都在看不到頭的絕望里逼著自己挺過去,找尋一切可以讀書的方式,拼拼湊湊地把四書五經的內容讀全了讀懂了。

  他悟性高也爭氣,十四歲就考上了秀才,拜了一位賞識他的致仕官員做老師,可以在老師家裡看很多很多的書,老師也會送給他多餘的筆墨紙硯,還為他解決了上京的路費。

  禧寧十二年,他終於熬到了會試,寫完考捲走出貢院時,他無比的輕鬆,他知道自己能考上,像杜若陳章那樣自詡寒窗苦讀的人其實最是可笑,世上沒有人比他更該說出寒窗苦讀這四個字。

  放榜之日,他在二甲第一,還沒來得及高興,有人告發此次科考舞弊,朝廷很快查明白了,緊接著,便是一封聖旨,莫名其妙地將他除了名。

  原因是他與涉案考官同鄉,難逃嫌疑,名次作廢,但念在沒有明確證據指向他曾與考官私相授受,可以再考,比直接被禁止再考的人幸運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那時是怎麼從京城回家的,好像很平靜,又好像有過怨恨,他不記得了。

  沒有盡頭的灰暗日子還未結束,他沒有資格一蹶不振,繼續想著這件事,他只知道,他要繼續讀書,三年後再考。

  禧寧十六年,在京城人人熱議孫閣老的學生杜若考中探花的那一年,排在二甲第十三名的他似乎是那麼的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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