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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看出來孫秉德不想再說下去了,他已經選擇了這條路,沒法回頭,也無人能動搖他的心,聽孫秉德這麼問,杜若也不避諱,直言道:「朝廷必然會派文官去清查,這是一場各大勢力之間的重新排列,老師若能掌控全局,勢必會在各方勢力中站穩腳跟,收割好處。所以老師已有人選了?」

  孫秉德的眼神裡帶著些無奈的遺憾,杜若與他相識快十年,曾一度朝夕相伴,如同父子,只一眼便明白,在兩人爭執前,孫秉德其實屬意他。

  只是如今,要事與願違了。

  事到如今,杜若已無話可說,只能無奈一笑:「學生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願老師真能得償夙願吧。」

  杜若正要起身,孫秉德卻又道:「芳洲,你當真已選定了自己的路?」

  「是,學生的堅持與老師一樣,從未動搖。」杜若點頭道,「若老師覺得學生辜負了您的期望,學生自感愧疚。只是往後,恕學生不能與老師同行。」

  孫秉德淡淡笑了,反而神情比先前輕鬆了不少,連連點頭,道:「果然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學生啊。」他喚來茶樓夥計記了帳,先一步起身,漠然道,「你是我學生時,朝堂上我自然處處護你,如今你這樣說了,朝堂之上你我便再無師生之誼,也許不久之後,我會將你視作曾經每一個被我逐出京師的政敵,讓你所謂的理想抱負付諸東流。到時怪我心狠也好,恨我不擇手段也罷,我都不會改變主意。」

  杜若重重咬住嘴唇,壓下激盪的情緒,孫秉德是個將感情放在最後的理智之人,無論對多親近的人,他心裡都有一把利益的尺子,做的事首先成全的是自己。

  「好,那學生也會拼盡全力讓自己留在京師。」杜若還是對著孫秉德行了學生的禮節,目送著孫秉德的身影走下樓。

  此時已過了吃晚飯的點,他們二人只喝了茶,不曾吃飯,孫秉德到了茶樓門口,街上巡邏的輔軍見到是首輔,紛紛上前拜見,執燈護送他回家去。*

  沒過一會,杜若也下樓來了,另一隊輔軍同他打了招呼,執燈向著反方向與他一同走回家,師生二人背道而馳,各自消失在了入夜後人潮湧動的街市上。

  夜間出來赴宴應酬的官員素來不少,今日也不例外,清平坊外輔軍來了一批又一批,提著燈籠在街上不斷穿行。

  沈辭今日也被岳亭川拉來應酬,但他半途找了個藉口就溜了,他不會應付這種場面,實在是坐立難安,他擺擺手示意輔軍不用送他,自己慢騰騰走了回去。

  沒走出幾步,恰好吃完飯的宋青來叫住了他:「沈經歷居然也會來赴宴?」

  「所以我溜了。」沈辭苦笑道。

  宋青來與身後一幫錦衣衛揮手告別,攬著沈辭的肩走,道:「怎麼看沈經歷心情不好?吃個飯吃得這麼痛苦?」

  「這倒不是。」沈辭心裡確實有事,且已經思來想去兩天了,尋思著宋青來是個會玩的,見多識廣,許是有轍,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宋千戶,我有件事想請教你。」

  宋青來挑了挑眉:「說唄。」

  沈辭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艱難說道:「怎麼哄人是最好的?」

  「啊?」宋青來愣了一下,「你要哄誰?相好的姑娘啊?」

  「不、不是……」沈辭又咳一聲,「你就當是哄喜歡的人吧。」

  「哦,你惹人家生氣了?」宋青來見怪不怪道。

  「啊,是有點。」

  「最好的法子當然是給她買喜歡卻捨不得買的東西,親手送她手上賠罪。」宋青來道,「再寫一首情詩表露你海枯石爛的愛意,一起送過去,姑娘看了必然感動不已。」

  沈辭雖然覺得有點不靠譜,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暈暈乎乎地道了謝,與宋青來分道揚鑣後,一路都在想:謝如琢喜歡什麼呢?

  想了很久,他悵然地發覺,謝如琢好像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他從未在謝如琢口中聽到這個人喜歡吃什麼菜,喜歡看什麼書,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

  謝如琢的眼裡心裡似乎早已被各種各樣的事塞滿了,喜好早已被丟到了九霄雲外,他自己也找不回來了。

  要居安思危,所以謝如琢強迫自己吃糙米飯,心中要強,所以謝如琢一定要學騎射,要帝王的威儀,所以謝如琢終日穿著一身黑色的龍袍,不論自己喜不喜歡,只論這樣做是不是一個帝王應該做的。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真正的皇帝,卻沒有活成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郎。

  *

  寅時剛過,天還暗沉沉的,早起上朝的官員們都打著燈籠出門,杜若也穿戴完畢入宮去師善閣。

  他住的地方離孫秉德的宅子很近,其實早上出門往往都能碰見,只是那日與孫秉德茶樓一別後,早晨他都故意晚一刻出門,避開孫秉德,免得見面一陣尷尬。

  正當他要走出巷口時,身後有人叫住了他:「芳洲?今日怎地出門這麼晚?」

  杜若回頭看去,見是自己同門師弟陳章,舊年一同跟著孫秉德讀書時,他也與陳章最為親厚,平日孫秉德除了跟人提他這個學生,第二個就要數陳章了,故而他雖與孫秉德半是陌路人,但與陳章見了面還是會顧念同門情誼地聊上幾句。

  「今日起晚了些。」杜若笑道,「文則昨夜在老師這裡?」

  陳章也是個面容時常帶笑的,且言談舉止比他還要顯得活潑些,年紀與他相當,在戶部任職,手裡提著一摞用紅布包著的冊子,道:「昨晚與老師聊得晚了,就在這兒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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