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吳顯榮恭敬地行了叩拜禮,謝如琢邀他坐在矮几另一側。

  這裡是一處較為偏僻的宮室,名喚飛龍閣, 是行宮的藏書樓, 只是幾代未修繕,藏書已不剩多少了,半是荒廢, 謝如琢在二層收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置上矮几與茶爐,沒了宮殿裡君臣之間的疏離,倒是像兩個老朋友在閒談品茗。

  內臣奉了茶後無聲退下,因了柳燕兒的緣故,謝如琢總覺得和吳顯榮待久了有種微妙的尷尬,故而他直說道:「朕誠意很足,所以來親自問吳將軍,你想從朕這裡拿到什麼?」

  吳顯榮顯然也不是京中文官那種愛打太極的性子,聽見謝如琢這麼說,只稍作沉默,便坦言道:「北疆四鎮所要的東西都差不多,遠離京師,鎮守邊關多年,不過是想也趟一趟京師的深水,給自己留條退路。除此之外,便是希望為君者少些猜忌,各退一步。」

  「朕能理解,你們戍衛邊關確實是辛苦了,北疆沒有你們也早就撐不住了,朝廷自然不會忘了你們的功勞和苦勞。」謝如琢的笑意在輕裊的熱氣中也暈出了溫和,「你想和母后結盟,想在京城有幾個自己人,在朝堂上也能說上幾句話,朕都能答應,且不會多加干涉。朕還可以給你勤王令,在特殊時節帶兵入京勤王,如何?」

  吳顯榮訝異抬眸,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

  北疆四位總兵在各自的地盤上都是土皇帝,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做得多了,但自太.祖時就定下了規矩,他們無君命不得帶兵入京,若真有心要走到不可言說的那一步,他們註定要遇到不少阻力,就算成了事也堵不了天下悠悠眾口。

  現在謝如琢特許了勤王令,這簡直是甘願將一把可以殺人的刀塞進他手裡。

  但謝如琢神態自若,極為放鬆,像是對一切都成竹在胸,吳顯榮低笑道:「陛下應該是留了後手吧?」

  「朕能給的已經說清楚了,其他的就是朕自己的事,無需將軍費心。」謝如琢輕輕揮開令視野略微模糊的霧氣,「勤王令朕只會給你,你與太后有交情,勤王令對你才最有用,朕不會拿這個再去與其他人談條件。」

  吳顯榮未再多言,其他三位總兵與皇室中人並無往來,拿到勤王令也著實不如他有用,謝如琢給得起他自然也要得起,轉而道:「還有一事,陛下打算什麼時候清查衛所軍?」

  裴家與衛所軍糾纏最深,他們溪山也肯定少不了摻一腳,謝如琢明白他話中之意,道:「查一定會查,但怎麼查是朕說了算,朕不會讓將軍難堪的。」謝如琢在茶香中愜意地吐了口氣,舉杯對著吳顯榮晃了晃,笑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朕希望將軍也明白這個道理。」

  吳顯榮頭一次與新帝接觸,只幾句話的工夫,便知新帝絕不簡單,舉杯回敬,對方才所提之事心照不宣地一笑而過。

  「將軍多少年沒見過她了?」剛過正午,謝如琢望向飛龍閣外的日影,忽然問道。

  沒有說名字,甚至沒說男女,但吳顯榮已然清楚謝如琢指的是誰,他的目光也側轉了一下,落在窗欞外的虛空中,道:「快二十年了。」

  謝如琢不說話了,靜靜看著日影在樹梢間落下斑駁的碎光,天邊一朵雲飄了過來,碎光又轉瞬間消失。

  「她近來喜歡一個人站在成德門旁的角樓上,你去見她吧。」雲變多了,陽光一時半會不會再出現,謝如琢低聲說著話,像是某種喟嘆,「她的身體已經不太好了,其實,她已經活累了。」

  吳顯榮閉上眼,搭在膝蓋上的手微微發著抖,臉龐在昏暗的陰影里似乎一下染上了無盡的滄桑,起身對著謝如琢行了一禮,少頃,木質樓梯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腳步聲逐漸遠去。

  成德門在皇宮西北,角樓上望著的方向也是西北。

  樂州的西北有軍機要塞脁縣,當初裴元愷派兵進駐安懷後,吳顯榮盯上過這裡,再遠一點,有多沙的繁河,河對岸有繁州,出了繁州,便已入了北疆,可以看到溪山每隔五里駐的崗哨。

  入春後天一陰仍是冷得會叫人打哆嗦,角樓上的人卻只穿著籠了輕紗的紅裙,身影纖瘦,隨風亂舞的紅色幾乎掩蓋住了她的身形。

  吳顯榮步上角樓,佇立靜看。

  那是一團沒有任何雜色與紋飾的大紅,似火似霞,灼燒著他的眼睛。

  他輕輕走過去,見了一個禮:「娘娘。」

  柳燕兒沒有看他,只是望著遠處,淡淡道:「你來了啊。」

  沉闊的嗓音那麼熟悉,吳顯榮想起了坪都歌舞昇平的教坊司,許多個火樹銀花的夜晚,他跟著韶舞進了後堂安靜雅致的房間,少女會故意把紅杏砸到他肩上,對著他咯咯直笑,再說一句:「你來了啊。」

  少女的笑靨如花如泡影般消散,吳顯榮回過神,飛舞的紅紗擦過了他的肩頭,他輕聲說道:「娘娘穿紅衣很美。」

  柳燕兒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她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多見了,總是淡漠得像一樽塑像,道:「可是我已經老了。」

  許多年前,那個喜歡在鼓上跳劍舞的少女最歆羨的便是穿著紅衣的新嫁娘,有時入宮還會看見命婦與皇后的紅色袞服,她覺得紅色是那般好看,穿上她的女子都美極了。

  只可惜她是娼妓之流,絕不可碰大紅之色,能穿的最接近大紅的是水紅舞裙,可是那與烈焰般的正紅差得太遠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