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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照臨覺得有些發寒,他被捆上了玄鐵柱,寒氣透過柱身傳達到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指節都被凍得發青。

  來參加此次湮魔會的人不多,畢竟他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魔頭,哪裡需要以儆效尤呢。

  煉火不會真正地把人燒死,但卻是折磨人的一種手段,它從裸露的皮膚逐漸侵蝕到血肉、骨頭最後就是人的魂魄,一步一步,逐漸地奪走你求生所有的意志,讓你只想著趁早結束這份痛苦。

  而煉火之灼會持續整整一天。

  十門宣布了他的罪狀,說得最多的也不過是人魔兩立,終是殊途。

  祈寒山的風雪好像會在刑台上停留住,積壓下來的鵝毛雪落下,沈照臨的發上冒出了幾根白髮,他動了動睫毛,覺得心也是冷的。

  *

  靈清今日裡覺得不太對勁,他睜開了一雙碧眼,白髮自然地垂落在肩頭,他起身,九重境的雪驟然停了,他看見水榭裡頭的青蓮好像是謝了。

  他微微蹙眉。這株青蓮乃是他的靈氣所化,和他一樣能感知萬物,青蓮怎會突然枯萎。

  靈清抬袖,九重境的結界奔潰,他立在洞府門口,發現門口積了一層厚厚的雪,中間有一個大坑,好像是被人久站過得一樣。

  白小九是等了他多久?

  靈清彎腰,拈過幾粒雪子,而後唇角微彎,像是猜到了什麼一樣。

  ..

  白咎被掌門強行關了幾日,直到最近才聽到幾個灑掃弟子談及此事,連連說慘,趕忙抓來問,這才知道了十門會是如何處置沈照臨的。

  難怪他覺得今日看守在此的人少了許多,大約莫都是去觀刑了。

  白咎溜了出去,只是當他趕到祈寒山的時候,卻是發現幾絲異樣。

  和他想像中的光景不一樣,刑台上的溫熱的血水融化了經久的積雪,白的和紅的混在一塊,九根玄鐵柱散發著沖天的紅光,是煉火炙烤的因故。

  只是人群都圍擁在了其中一根玄鐵柱前。

  而血水的來源也正是那處。

  白咎隱隱覺得那血水是沈照臨的,這讓他覺得格外難以呼吸,他眼前驟然發黑,喘氣都帶著他從未有過的低沉,他的手臂上開始浮現起青色的水波樣的鱗片,眼白也爬上了一抹碧色。

  他什麼也聽不見,仿佛耳被鐵水澆築了,腳比鉛還重,握著劍的手發著抖。

  窒息的感覺包圍著他。

  他還是什麼也做不了。

  雪山蒙住了白咎的眼睛。

  驟然一晃神,他已經身在那西南方位的玄鐵柱的人群外圍了。

  牙齒打著顫,只能聽見錚然的劍器碰撞的聲音,青光劍影,讓白咎不敢再邁出一步,他生怕看見沈照臨負傷的身體。

  「大膽孽徒,竟然以身犯法,事到如今居然用了著歪門邪道的禁術。」蒼老矍鑠的聲音如雷貫耳,「本以為這煉火之灼可以焚燒乾淨你的罪孽,卻未曾料到反而助長了你的魔焰。」

  怎麼回事?

  而後他又聽見了含著血腥味的熟悉的清朗的男聲,「罔顧人倫的是我?出爾反爾的是我?刀刃相持的是我?若不是煉火徹底將我經脈中的靈氣灼燒乾淨,我如今怎麼可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兒與你們說話。」

  「你...你你。」人群中另一道聲音又說,「除魔衛道,乃是吾輩責任。」

  「魔?」沈照臨冷笑,「在今日之前我傷過你們分毫?」

  「魔就是魔,不論有無傷害過人,但只要是魔,保不齊將來就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

  沈照臨哈哈大笑,只是到後頭卻是無力的喘氣聲。

  「沒錯,自古以來便是正邪不兩立。」

  之後的話,白咎都有些聽不真切,因為他對上了沈照臨的眼,那一瞬間,他好像察覺到沈照臨似乎是漏出了軟肋。

  他能感覺到沈照臨的身形怔了怔,周圍的人都不存在了。

  偌大的天地之間,只剩了他們兩個。

  沈照臨的眼裡閃過許多的情緒,有不忍、害怕、猜忌、懷疑...他身上的衣裳有些襤褸,和白咎記憶中的相差甚遠,白咎說不清這是怎麼樣的感覺,他只覺得難過。

  心口裡的野獸在向他叫囂,不斷吞噬著他的理智和其餘的情感。

  他又像上次那樣,一動也動不了,冰涼的氣息裹上了他的耳朵,讓他的身體猛地一震,清幽的蓮花香闖入他的鼻息之間,像一縷丟失依舊的神識終於回歸到了他的身體裡。

  ——閉眼。

  是靈清的聲音。

  白咎順從的閉上了眼睛,他好像看見自己的心田裡開出了朵朵的青蓮。順著蓮花鋪就而成的道路,白咎好像是看見了自己從未有過的一片虛無。

  而後,心底的蓮花開進了那片虛無之中。

  ——想起來了嗎?

  想起什麼?

  白咎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他好像是在和靈清說話,又好像是在和自己說話,腦內出現了兩股意識,不斷地爭奪著。

  最終融為一體,化作了紅蓮一朵。

  將那片虛無燒的一乾二淨。

  *

  三萬年前曾有一場曠世的浩劫,以魔尊沈照臨的湮滅結束,人魔兩屆都犧牲慘重,血流成河,生靈塗炭,血雨下了整整一月,焦土三年未曾長出過糧食。

  小門小派的白咎成了除魔衛道的英雄,帶著青連劍造成魔尊致命一擊,只是只有白咎知道,那柄劍,是沈照臨自己插進自己心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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