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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鷹走近床邊:「你餓了嗎?」
姜闌搖頭,她的手機屏幕上是文件界面。
費鷹低頭看清,問:「工作?」
姜闌點頭。
昨天活動結束,今天要趕著出recap report,明天一早進公司就需要向陳其睿匯報。團隊和agency的人都在忙,昨天半夜做了一個版本,她剛剛正在看。這不可能被耽擱,無論什麼原因。
費鷹真不知道她腦子裡面每天都在想什麼。都這時候了,不多考慮自己的身體,還這樣一睜眼就不吃飯地忙工作?
他說:「先吃飯。」
姜闌聽出他的語氣,她說:「再給我一刻鐘,好嗎?」
費鷹重複了一遍:「先吃飯。」
姜闌只好把手機放下。
從昨天晚上開始,這個男人就變得越來越凶,還越來越不尊重她了。她掀開被子,薄薄的睡裙正堆在大腿根,她的餘光瞄見男人很快地轉過頭。他走開兩步,彎腰把她的拖鞋在床邊放好。
酒店的早餐已經送來,還熱著。
姜闌簡單洗漱,走去客廳。路過沙發時,她腳步一頓,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盒煙。她看看四周,沙發背上搭著一件費鷹的外套。
打開煙盒,裡面少了三根煙。
姜闌捏著這個煙盒,沉默了一下。她抬眼,看向站在餐桌邊上倒橙汁的男人,心頭有說不出的滋味。
她從來都沒見過他抽菸。
費鷹把蛋卷、燕麥粥和橙汁放到姜闌面前。別的他就沒給她點,點了她也不愛吃。
姜闌捏著勺子舀燕麥粥,她問:「你不吃嗎?」
費鷹說:「吃過了。」
姜闌吃著飯,費鷹坐在對面看她。過了會兒,他問:「你昨晚睡得好嗎?」
她輕輕點頭,然後也問他:「你呢?睡得好嗎?」
費鷹說:「挺好的。」
姜闌看了看他,低下頭切蛋卷。
這個男人不僅變得越來越凶,越來越不尊重她,他還學會撒謊了。但這個男人,真的很讓她捨不得。
她從未有如此刻這般希望自己健健康康。
吃完早飯,費鷹把兩人的行李收拾好,退房,和姜闌一起坐電梯下地庫。上車後,他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姜闌原以為他會不容人拒絕地直接去機場,她愣了一下,才說:「好。」
費鷹發動了車子。
車開了很久,去往的方向不是姜闌所知道的任何一處繁華商業區,她一路看窗外,街景變得越來越市井。
最後車停在了一條路邊。
路邊有積雪,雪很髒,雪裡面還有一些沒處理乾淨的生活垃圾。這裡是一片居民區,路邊開了不少小餐館和各種店。
車裡,費鷹開口:「我腰上的刺青,你知道是怎麼來的。」
姜闌轉過頭看他。
之前那一回他告訴過她。他18歲那年母親去世,他和人打架鬥毆,拿半條命換來了這個刺青。
費鷹說:「當時我沒告訴你,我媽是怎麼走的。」
他降下車窗,抬手指了指外面路邊的一家理髮店,說:「那個地方,二十年前曾經是一家小服裝店,店主是我媽。我的生父是個徹底的混蛋,我媽在我10歲那年和他離了婚,帶我搬到這兒來。我16歲那年,她被確診為乳腺癌,首診就是晚期。」
姜闌不知道該說什麼。
費鷹又說:「這麼多年,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年她的病能早一些被發現,我是不是就能活得更幸福一些。」
他的話平鋪直敘,他的語氣也很平靜。
姜闌鼻頭一酸,她垂下目光。
費鷹看她:「姜闌。你知道我媽走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她說:『沒事兒,別怕。』」
飛機落地虹橋T2後,費鷹直接驅車去郁從醫院。從飛機到車上,姜闌一直異常安靜。
她反反覆覆地在想16歲的費鷹,18歲的費鷹。
那些她能夠想像得出和想像不出的恐懼、無助、痛苦、暴戾、悲傷和長長久久的遺憾,聚成了一座難平的大山,匯作了一片難破的大海。
32歲的費鷹,溫柔而強大,他看上去根本沒有什麼可怕的。
姜闌把手伸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裡。
她摸了摸裡面的那盒煙。
在醫院停好車,費鷹打了個電話。立刻有人來接他們,直接帶他們上到VIP層。那邊的接待護士是位中年女士,姜闌向對方問好。
費鷹陪她去登記信息,護士早已準備好了之前的病例和報告,很快帶她更衣,然後去見醫生。醫生還是之前的那位爺爺,他把今天的時間全都空出來了。
費鷹沒等到他意想之中的不配合,姜闌從頭到尾都沒有反對他的安排。
常規外科觸檢完成,爺爺開出VABB的單子,請護士陪同姜闌去做下一步的檢查。
驗完血需要短暫等待,費鷹給姜闌拿來一小瓶熱牛奶。她坐在沙發上,很配合地喝了。喝完之後,她抬頭看向他。
費鷹對上姜闌的目光,然後他就很難再移開眼。
姜闌把牛奶瓶遞給他:「可以幫忙丟一下嗎?」
費鷹接過,轉身走開。
姜闌看著男人的背影。她的指尖剛剛觸碰到他的掌心,他的手是冰涼的,這很不常見。
她終於明白,她之前對這件事的逃避和不肯正視,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她根藏於內心深處的恐懼,是她為自己搭造的自欺欺人的保護罩。而她的怯弱,在某種意義上又何嘗不是對他的一種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