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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專職強橫了快二十年,怕是頭一回栽了個大坑吧?
看來滋味不好受,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氣急敗壞,盡失她身為鍾大鋼琴家的風範,醜陋地要命。
後背傳來火辣辣的生疼,可陸驍卻像是毫無知覺那般,任由她折騰著,更像是在看一個跳樑小丑。
許是打累了,鍾慧敏緩緩停下了動作,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陸驍,冷笑一聲道:「你那女同學倒是和你有點像,都一樣得惹人厭惡。」
「頂著一張清純善良的皮子,嘴巴倒是伶俐。」
與外表的端莊雅致截然不符,女人的話語和口吻都是這般尖酸刻薄。
鍾慧敏是虛偽的,為了在外人面前博得一個好名聲,她總善於用自己的這張臉,來欺騙別人。而作為她的兒子,陸驍從小就被教育怎麼偽裝自己,樹立完美的形象,成為她最優秀的作品之一。
陸驍的眼神微暗,波瀾不驚的瞳色在聽到關於姜鈺的言辭時才有片刻波動。
「我今天已經和她見過面了。」鍾慧敏說著,不緊不慢地拿起長鞭,漂亮修長的手指划過漆黑的鞭身,隨後抬手看著沾在指腹上的血漬,眼中的厭惡更甚,「五十萬,換她退學,你猜……她答應了沒?」
落在身側的手指微動,陸驍低垂著眼帘,並未出聲。
鍾慧敏瞥了一眼陸驍依舊挺得筆直的脊背,驀地回想起了在車廂內,那女孩堅毅的面容,不免覺得越發憤怒。
「我說了,沒人會站在你這邊。」鍾慧敏說著,一邊舉著長鞭,一邊緩緩踱步著,輕淺的腳步聲在安靜的禁閉室里極為清晰,似是毒蛇吐星,「我將你的真面目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她,你猜她是什麼反應?」
「真面目?」一陣嗤笑在房間裡響起,陸驍開口反問,聲音略帶沙啞,「我真面目是什麼?」
「自私,虛偽,狂妄自大!哪點不是你的真面目?!噁心到令人作嘔!」女人的聲音陡然變得極為尖銳。
陸驍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說的難道不是你自己?」
話音剛落的瞬間,鍾慧敏的神情在剎那間變得有些猙獰,像是被戳到什麼痛點似的,發了瘋地舉起長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鞭打。
「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這麼和我說話!」
「給我閉嘴!竟然還污衊我?!」
「果然是骯髒下賤的胚子,鬼話連篇!」
……
鞭打如暴雨般紛涌落下,而跪在地上的少年卻猛然起身,一把握住了那漆黑的長鞭,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面目可怖的女人。
「我是骯髒下賤的胚子?那你呢?你有多乾淨?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生的種!」陸驍喑啞的聲音迴蕩在狹小的房間內,透著冰冷刺骨的寒意,令鍾慧敏剎那間愣在了原地。
女人的瞳孔微顫,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少年,那眉眼裡有四分她的影子,還有六分,是那個男人的……
像是想到了什麼並不美好的回憶,鍾慧敏的面容在頃刻間變得極為狂暴兇惡,就連精緻的妝容都沒法掩飾一二。
「噁心!噁心!你和那個男人一樣噁心!」
「你才不是我的種!你以為是我想生的你?!」
少年拽著長鞭的手不斷收緊,後背上的傷口滲出一滴血,順著脊柱滑落。
很久以前,陸驍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是個異類。
並非所有人結婚都是以愛為基礎,可能是因為掠奪和威脅;而並非所有孩子的降生都會伴與祝福,正如他的出生,也是一場以『愛』為名的綁架。
陸驍一早就明白這個真相,所以有時也會時常思考自己,是不是他的出身本就是罪惡的。
瘋狂地自我懷疑,瘋狂地否定自己,順著這個名義上的母親,成為她用於炫耀擺弄的木偶,也成為她用於泄憤排怨的傀儡。
可這樣的生活就像是處於不著邊際的黑暗中,他看不到光,看不到生的希望和意義。
陸驍不止一次設想,是不是死會比活著要更加愉快和幸福,是不是生活本就是如此,背負著莫須有的罪折磨一生。
直至某一天,他遇見了一個女孩,感受到了心跳,感受到了溫熱,感受到了喜悅和滿足,以及他從不曾設想過的……心動。
「陸驍,你生來就流著那個男人的血!和他一樣的陰險卑鄙,你以為那個女孩會有多喜歡你?!她早就拿了我的錢跑了!沒人會站在你身邊,你就是個……啊啊!——」
女人瘋執的言語被尖銳刺耳的尖叫所打斷。
昏暗的房間內,陸驍低頭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女人,手裡緊拽著那根在他身上落下無數淤青的長鞭。
鍾慧敏憤恨地抬頭,卻是在對上陸驍雙眸的那一刻,微微一滯。
陸驍的視線陰沉到可怕,閃爍著狠厲的光。
下一刻,只見他狠狠地將鞭子甩在了一旁的牆面上,發出一陣尖利的聲響。
「鍾夫人既然你這麼不想要我這個種,那從今以後,我便不是你的兒子。」
『砰』地一聲,密閉室被人從外撞開,老管家帶著幾個傭人著急地闖進——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
陸驍冷漠地注視著眼前的場景,片刻後薄涼地勾了勾唇,隨即抬步饒過人群走出房間。
半晌後,坐在地上的鐘慧敏才像是反應過來似的,指著少年那漸行漸遠的背影,瘋狂地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