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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陸驍又換上了那個在旁人眼中完美無瑕的假面,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這般溫柔,仿佛還有淡淡的繾綣隱匿在其中。
姜鈺耳朵一熱,隨即連忙站直了身子,輕聲道:「謝謝。」
「就站在這兒吧,這場匯演,你應該是最大的功臣。」陸驍說著,原先拽著她手臂的手並未鬆開,反而往自己的方向一帶,將距離驟然拉近。
在肩膀與手臂相撞的瞬間,對方鬆開了手,也斂過了那點他從不曾有過的莽撞,重新回到那個紳士又細心的陸驍。
「趕緊趕緊,別墨跡了!」蘇冉冉將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兩眼情不自禁地開始放光,嘴角無意識地揚起,心中的小算盤瘋狂上下翻動著。
「要開始拍了啊,大家準備。」
姜鈺第一次站這麼中間,直勾勾地對著鏡頭,心下也有些侷促。
蘇冉冉:「我說三二一,你們就喊『茄子』,可以吧?」
姜鈺不安地理了理頭髮,卸了妝的她又回歸了那份清純,此時兩頰微微泛紅,像是剛熟的蘋果,讓人不禁想要咬一口,嘗一下究竟是酸是甜。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黑漆漆的鏡頭上,無人注意到,那穿著西裝少年正微微側頭,看向那總令他覺得刺眼的光。
「三!二!一!」
「茄子!」
此時此刻,畫面定格。
照片裡,所有人笑臉洋溢,而空氣中瀰漫著的香甜,是名為青春的味道。
第13章
密閉狹小的房間,頭頂一盞白色的吊燈發著微弱的光,在正正方方的空間裡散開。
氣氛壓抑地令人有些窒息,細長的教鞭划過空氣發出一陣又一陣略顯刺耳的聲音,緊跟著便是落在□□上的悶響,一下又一下。
少年跪在地上,面朝牆壁,□□著上身,面無表情的臉泛著慘白,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嘴唇也是毫無血色。身體隨著每一次教鞭的落下而激起一陣生理性的顫慄,原先後背上淺淡許多的淤青再一次添上新傷,縱橫交錯。
可他的神情又是這般冷淡,眼帘微垂,縱使身後傳來這般火辣辣的疼痛也不曾皺過一下眉頭。
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傷痛,開始逐漸變得麻木。
冷汗從額角跌落,順著下顎線漸漸滑至下巴,清瘦的身軀暴露在空氣中,薄薄的肌肉勾勒出淡淡的線條輪廓,白皙的皮膚和滿背的傷相互映襯,帶有幾分殘破的美感。
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後,纖細的手臂舉著教鞭如若節拍器一般,冷漠且富有規律地落下。
那雙手保養地是這般得當,骨節分明的手指纖細且修長,這樣的手在外人看來總覺得是該拈花作畫,不染世俗的,可卻從未有人想過,這樣的手也曾像此時這般舉著教鞭,在自己親生兒子的身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傷。
「知錯了嗎?」
女人的聲音極其冰冷,與應對外人時的溫婉截然相反,像是一朵清雅的花,遠遠看去是這般令人心曠神怡,可待湊近時才發現,它生根在腐臭的爛泥上,從芯子裡就是陰暗的。
陸驍並未出聲,薄唇緊抿,低垂的眼帘將眼中的陰鬱盡數收斂。
這樣的情景,是他過去十幾年裡常有的經歷,不管是在那個男人死之前還是死之後,都沒有任何變化。
很早之前,他就應該是認命了的,償還這本不是他欠下的債。
人總要學會低頭,許是他上輩子是個惡貫滿盈的罪人,以至於這輩子就該接受這樣無端的懲罰。
他分明是已經妥協了的,就連承認錯誤都已經有了一套按部就班的模式。
可不知為何,今日的他總不想這般輕易的否認自己。
知錯?
他錯在哪裡?
演出很成功,是比每一次排練都要更完美的成功,不管是底下的學生,還是老師,還是那個所謂領導的江主任,周圍的一切都在認可他,就連姜鈺……都會笑著誇他『很棒』。
所以他究竟是錯在哪裡?
錯在沒有按部就班地照著樂譜當個只會敲琴鍵的機器人?錯在自作主張地彈了那一段即興的片段?錯在他並沒有按照她的規則贏得所有人的認可?
還是僅僅錯在……他是那個人的兒子。
落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少年的脊背挺地筆直,多少個日夜裡,他像個傀儡,磨掉自己所有的想法,做個唯命是從的木偶,只為迎合她的想法。
在外人眼裡,陸驍是一個近乎完美的人,可他清楚自己不過是一個在骨子裡就已經糜爛的人。那些人對著自己的軀殼瘋狂誇讚,他感受不到半分喜悅,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他,只不過是母親手中的作品罷了。
連續的鞭打已然超過半個小時,皮膚隱隱有血絲冒了出來,在傷口處漸漸凝成一道血痕,幾秒後又被女人無情地打散。
還記得,上一次這般倔強似乎是在三年前,每日每夜無盡的練琴,瘋狂去參加各種專業比賽,輪軸轉的生活令他厭惡極了黑白琴鍵,厭惡極了這個世界。
處於青春期的孩子是叛逆的,可他的刺在剛冒出來之時就被無情地拔去。
那段時間,看著樂譜,看著琴鍵,他感受到了生理性的反感和作嘔。頭一回,他開始嘗試著反抗,用自己還未發育完全的身體硬抗下了半個小時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