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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命,換不回阿姐的命。」他低聲開口,「但是,我可以給你們出氣。」

  「你可以砍我……清衡也是一樣。」他說,「砍我多少刀,砍到哪裡,都行。」

  「我不會叫。」

  「也不會躲。」

  喻紅葉想都沒想,一把接過了匕首,然後狠狠地丟了出去,丟得再看不見。

  「誰他媽要砍你一身賤皮賤肉!」他吼道,「給爺滾!!」

  那是他對樓醉仙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之後,一直到三人將阿姐下葬,他再沒有對樓醉仙吐出過一個字。

  下葬後,喻紅葉拿走了許多阿姐的遺物,便向陸清衡告辭,回家去了。

  他回的不是他們的城隍廟,而是那個家。原先的那個。

  陸清衡不知他為何要這樣做。以他對他的理解,他當是極痛恨那個地方的才對。

  在喻紅葉回去後,陸清衡因擔心而偷偷去看過他。那會兒,喻紅葉剛好正在挨罰。也許是因為逃家吧。他一個人跪在青石的地板上,頭頂上烈日炎炎,嘴唇乾裂破皮,也不知多久沒進食水。

  他沒能把他勸回來。

  陸清衡猜得到,喻紅葉非要回去,大約是有什麼打算的。他不知道那個打算是什麼,只是尊重他的決定,最終還是隨了他的心意。

  喻紅葉心中確實是有所打算的。

  那麼寒酸的一方小墓不應是阿姐的棲身之所。

  生時未能給阿姐什麼好的,起碼要在死後補回來。他要賺得錢來,給阿姐修最好的陵墓,買能填滿整個陵墓的花雕酒。

  然後要找到所有和阿姐相似的人,永遠和她們在一起。

  那裡頭,興許就會有阿姐的轉生呢?

  要賺得這麼多錢,就要回到這個「家」才行。

  回到那裡,站在家族的肩膀上把生意做大,同時將所有的財產併入手中。

  那之後,又過了兩日,樓醉仙竟也要離開了。

  他也不肯說原因,只說有事要做,執意要分道揚鑣。

  如今想來,他其實是尋返生蠱去了。那時,陸清衡卻也不知道他這是為何。

  只是,陸清衡向來最是尊重他人的決定。在阻攔不成之後,他就也任他離開了。

  在樓醉仙也離開之後,就只剩下陸清衡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破廟裡。

  曾經,陸清衡覺得這廟很小,甚是狹窄。那時,他卻忽然覺得這廟很大,大得空空落落。

  仿佛是經歷了一場夢。仿佛從來沒有過什麼阿姐,從來沒有過什麼兄弟。他只是殺死了生父,逃家出來,一個人待在破廟裡。

  可是廟中留下的書稿,地上柔軟的床褥,雞毛填的被子,還有城隍像後面藏著的花雕,又印證著他所經歷的都是真實的。

  陸清衡曾很喜歡這廟。只是遠遠看見廟門,就感覺是回了家了。

  如今,他卻一刻也無法在這廟中待下去了。

  他收盡了所有的東西,而後就也隻身遠行去了。

  他背著沉重的行囊,卻總覺得自己的胸口空落落的。風一吹,就會穿過他的胸口,把寒意帶進來。

  讓我們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吧。如果沒有遇到白芨,陸清衡是否會獻出自己的雙眼。

  他不會。

  但是如果沒有遇到白芨,他對喪失至親的痛苦,尚沒有那般刻骨銘心。他不會那樣畏懼於那種痛苦,而後推己及人。

  更重要的是,如果沒有遇到白芨,他的胸口不會那麼空蕩,不會下意識地找人填補。那樣,他最初就不會那般依賴於師懷仁,更不會輕易將其視為父親一般的存在。

  自然也絕對不會將眼睛獻給他。

  「——他們都讓我擔心得很,想想就難受。還好還有清衡在。」

  時間飛快地前進到十七年後,白芨看著陸清衡,欣慰道:「清衡沒有那麼依賴我,約摸會輕鬆很多。」

  陸清衡摸了摸空蕩蕩的眼眶,什麼都沒有說。

  幾個時辰之後,幾人的情緒才都多少平靜了下來,變得能好好說話了。

  此時,天已經大亮,白芨也將自己的經歷講了個清楚。

  「……如此看來,倒也算不得是『返生』。」陸清衡總結道,「只算是此間的意識又回到了此間。而我們過去認得的阿姐,不過是白姑娘的意識一時誤入歧途罷了。」

  「怎麼能說是『歧途』。」白芨不高興了,「我能認得你們,有幸做了一段你們的阿姐,是正得不能再正的正途好嗎?」

  「好。」陸清衡不由一笑,很高興的樣子,「是正途。」

  這會兒,喻紅葉也總歸算是冷靜下來了。他之前頭腦一直熱著,真是猶如失心瘋似的。一會兒開心,一會兒難受,整個人都亂七八糟的。

  如今冷靜了下來,他竟又對此情此景嫻熟了起來。儘管已經跨過了十七年的時光,他們也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他卻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破廟,對待每個人都輕車熟路,好像他們從未分開過。

  果真,阿姐就是能將他們牢牢粘合在一起的人。只要她回來了,一切就都回來了。

  刺心鉤靜靜地低著頭,把蘋果削給白芨吃。

  他的眼睛還紅著,避著人,不想讓人看見。

  「能不能行了。」喻紅葉偏喜歡揭他短處,「這麼大的男人了,哭成這樣?」

  刺心鉤沒有能說過他的時候,一如既往不接他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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