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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莞爾點點頭。
她不覺得沈沐淮是個悶騷,因為他曾對她無比坦誠,可沈沐淮現在的反應,卻讓她擔心,他有非常嚴重的心事,而這件事絕對與她有關。
「他不願意說的時候,無論怎麼逼,是逼不出來的,唯一能做的,是換位思考。」
換位思考,宴莞爾暗自記下。
「來,我們試試換位,如果你是沈沐淮,再經歷了你們經歷的一切後,你現在會是什麼感覺?或者說,如果你在別人那裡,經歷過沈沐淮經歷過的,你對那個人會抱有怎樣的情緒?」
宴莞爾眉心收攏,垂眸細細思索。
柳曼青點到即止,她知道宴莞爾足夠聰敏,在她成長的途中,很多時候她只需輕輕提點一下,她便能自己想通。
「不急」柳曼青說:「你慢慢想,想通了,我再送你過去。」
「好......」
宴莞爾頭轉回去,眼睫輕垂,瞳孔定位在副駕駛座的擺件上,看上去,像是在認真觀賞擺件。
柳曼青說的兩種方法,第一種,她很難換位,因為是她與沈沐淮之間發生的事,她很難做到完全摘除自己,去思考沈沐淮的情緒。
第二種......宴莞爾眉心泛起漣漪,在她和沈沐淮的相處經歷中,他情緒波動最大的地方,是被她拋棄的時候。
他偏執到做過令她至今都後怕的事。
拋棄。
宴莞爾往這個方向,帶入自己的經歷,她從小就被「拋棄。」
突然出車禍離世的父母、家裡的各位親戚、然後是被柳曼青。
父母離世的時候,她九歲,對死亡和分離的看法並不深刻,知道父母永遠不會再回來,雖然害怕,思念,但傷,是她成長到終於理解死亡的意義時,才產生的。
家裡的親戚,將她培養出了冷血的性子,但並沒讓她有多傷。
這麼多次被「拋棄」的經歷里,柳曼青對她的「拋棄」,傷她最深。
宴莞爾細細回憶著自己當初的情緒。
得知柳曼青自殺那刻的巨大恐慌與絕望崩潰,然後不吃不喝守著柳曼青,看到她醒來那刻失而復得的狂喜,與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慌。
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慌!
宴莞爾瞳孔驟然一緊,眼眸也警惕地眯起。
放鬆落在腿上的雙手,瞬間捏緊成拳。
柳曼青一直偏頭看著宴莞爾,看她沉沉陷入自己思緒里許久許久,然後突然想到問題的癥結所在。
她的小莞爾,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寶貝。
在成熟懂事的皮囊下,擁有一顆比鑽石還璀璨單純的心。
宴莞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腦海中平面畫起一幅思維導向圖,將自己捕捉到的,沈沐淮的每次奇怪情緒變化的起因,悉數列入其上。
她找到了關鍵點,是沈沐淮對她並不足以信任。
或者說,他無法控制自己,對她進行完全的信任。
因為她拋棄過他,所以她用從前的方式對待他,他依舊會沒有安全感。
她回想起當初柳曼青醒來後,自己的情緒變化,當時自己是一邊慶幸,一邊恐懼,所以在柳曼青睡著的時候,也會時時刻刻確認她的呼吸。
她與沈沐淮和好到現在發生的種種,她只對他嘴上說過「愛」,其餘時候,她的心思與壓力都在即將到來的高考上。
而「愛」,光用嘴上說,是不夠的。
... ...
高考的結束時間是五點整。
而宴莞爾參加考試的學校,離金禮小區,只有二十分鐘的車距。
她說高考後就立刻來找他的。
手機上的鬧鈴,從五點二十之後開始,每隔五分鐘就會刺破一室寂靜。
現在是六點整。
鬧鐘再次猛然響起,即使已經聽了七次,沈沐淮依舊沒有習慣這刺耳又難聽的聲音。
前七次,每次鬧鐘響起時,他都會蹙一下眉頭。
第八次,聒噪的鬧鈴聲剛落下,便跟來一聲極冷的嗤笑。
看,對她,他是多麼的錙銖必較,甚至精準到分秒。
沈沐淮仰著下巴直視天花板上的球狀吊燈,不過小小一盞燈,竟然能讓整間客廳亮如白晝。
他現在才發現,這個吊燈的形狀,像極了太陽。
她不喜歡他家裡總是黑沉沉一片,每次來,第一時間便是打開這盞最大的燈。
煙就藏在茶几的抽屜里,她來了好多次,卻從未發現。
沈沐淮漫不經心地俯身,從抽屜里取出一包,慢慢悠悠點燃,深深地吸一口,又仰頭對著形似太陽的吊燈呼出。
煙霧繚繞,輕緩裊裊上飄,將燈泡籠罩。
怎麼煙這麼不禁抽?
不過幾口,就到了底。
長時間直視過亮的燈源,會灼傷眼睛。
沈沐淮慢條斯理走到開關處,「啪」地一聲關閉吊燈。
剛剛還光線明亮的臥室,瞬間黯淡再沒有一絲光亮。
眼睛直視燈源太久,燈一關不適應,什麼都看不到。
沈沐淮在黑暗中勾起唇角,自嘲地輕笑了聲,他本來已經習慣了黑暗,幹嘛又讓他看到太陽?
哦,不過是假太陽,明明連溫度都沒有,他怎麼會又被騙?
沈沐淮意慵心懶地倚向門口,再次點起一支煙。
「咚咚咚!」不知抽了幾支煙,總之抽到滿滿當當的煙盒都變空軟時,門後突然傳來沉重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