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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在問及殺人動機之時,她總是閉口不談。李季心急如焚,黑髮一夜間白了半壁。

  幸有李方春律師在法庭上雄辯滔滔,多方引證,加之曾受周語救助的群眾聯名請願,法官最終從輕處理,以故意殺人罪名,判處周語有期徒刑20年。

  宣讀審判出來那天,周語戴著明晃晃的手銬,從法院大門被帶上警車。

  白氏從旁而來,怒不可支,先是一個巴掌甩在周語臉上,罵道:「殺人犯該死!殺人犯必須槍斃!以慰亡者在天之靈!」在武警的驅趕下,她又歇斯底里的咆哮:「我不服,我要上訴!為我兒子伸冤!」

  最終,白氏被帶離現場。

  周語一言不發,面無表情的盯著前方。

  十米開外的地方,顧來站在那裡。

  他們之間隔著人牆。

  看守所三個月,周語更是像紙一樣蒼白。頭髮剪到齊耳,風一來,在整張臉上亂撲。

  周語欲抬手撩開,戴著銬的手動了動,終是徒勞。

  顧來一眨不眨的看著她,一如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刻。深邃的大雙眼皮,仿佛凝儲了一個春季的毛毛細雨。

  投入的,多情的。除了看著她,再沒任何無關緊要的信息。

  她那時還有心情去想,隔久了再看,那秧雞越來越帥了,自己還是很有眼光的。

  她沖他笑了笑。

  下一刻,周語矮身上車。

  絕大多數的擔驚受怕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當你真的身處其位,你會發現這件事,其實並不如想像中那麼恐怖。

  比如說離婚,再比如說坐牢。

  走進高牆大獄的第一刻,周語有種親切感,夢裡千次出現,萬次逃避。當她終於回歸這裡,她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輕鬆踏實起來。

  進去的第一個晚上,周語步伐泰然,裡面所有的「老油條」都在饒有興致的等著看她原形畢露的嚎啕大哭。

  但她很安穩,往後的日子裡,這種安穩一直在她身上體現。

  白天的時候,勞動,操練,上課,排隊吃飯排隊洗澡。感覺跟體校里差不多。

  開飯前會唱歌,唱那種每句都是感嘆句的歌。發泄著劫後餘生後迫不得已的亢奮。

  她參加一切積極向上的活動,在多個項目上拿獎。在各項游泳比賽里,將紀錄定格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制高點。

  到了晚上,周語借著微光給父親寫信。熄燈後就躺在能看見一小方星空的鐵窗下,看雪白的探照燈一次一次從窗前掃射而過,聽下鋪女人時深時淺的啼哭。

  下鋪的女人叫阿荃,犯事較周語輕-----搶劫罪,只判了三年。但她依舊受不了,生生將自己逼上絕境,隨時都想一死了之。

  反之,周語在這裡能吃能睡,夜無夢,還長胖了。

  到第三年的時候,阿荃刑滿釋放,那女人又悵然若失,覺得此生已毀出去也了無生趣。

  那時阿荃問周語,你還有十多年,你想不想自殺。

  周語說:「不想。」

  「一次都沒有想過?」

  「從來沒有想過。」

  「我的天,你怎麼做到的?」

  那時,她們出操後進行著短暫的自由活動,周語抱膝蹲在牆根下曬太陽。她仰著面,眯著眼縫笑一下,說:「有盼頭!」

  那個得意忘形的模樣,儘管頭髮被理成寸頭,但她的黛眉紅唇,還有鋪滿她臉上奪目的陽光,一直照射了阿荃往後的一生。

  阿荃知道,周語有個一心等待她的男人,幾乎整個監獄的人都知道。

  每逢顧來去看望她,大家便起鬨著,臉皮厚如周語,竟然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像個懷春少女那樣的笑。

  顧來幾乎每期探監日都去,兩人隔著防彈玻璃,通過電話聊天。

  一開始沒話說,大眼瞪小眼。

  後來他會結結巴巴的說些笑話,周語本就愛笑,果真就被逗笑了,問:「從哪看來的?」

  「故事會。」

  周語調侃:「下回背熟了再來。」

  「哦。」

  沉默,珍貴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語沒話找話:「最近幹什麼呢,都瘦了。」

  顧來抹一把臉,說:「攢錢。」

  周語「哇」一聲,「怎麼,顧老闆要干一番大事?」

  「不是,」他一本正經的,「欠了別人錢總是要還。」

  周語心一悸,嘴上說:「那是我欠的,不關你事。」

  「我婆娘欠的,我替她還天經地義。」

  那一刻,周語在面前男人那極不自然的壯志豪言下,竟然像個面對暗戀對象的二八少女,眉眼都不知所措起來。

  儘管她那時已經三十出頭,除去一頭秀髮,眼角也有細紋。但監獄裡作息規律,周語還養胖了些,珠圓玉潤,膚色水潤,十分風情。

  顧來接著說:「等還清債務,跟我回藍田鎮吧。」

  「……」隔了幾秒,周語笑起來。

  顧來逼她:「說話啊,行不行?」

  他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堅持不懈的努力了近十年。

  周語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周語收住笑,用前所未有的認真,她說:「行啊。」

  盼了十年,如今她突然首肯。然後,這個求愛收到回應的男人,大為不適,在兩名面無表情的獄警眼皮底下,含蓄而收斂的裂開嘴。

  周語的父母也會來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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