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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周遭發生的一切都無比熟稔,謝無歧雖無法掙脫這軀殼,倒也並不驚惶。

  「沈黛,你知錯了嗎——」

  剜心鞭抽在少女單薄身軀上,十方繪卷中的謝無歧見此情景只是微微眉頭一皺,然而從未來而來的謝無歧再重看一遍,卻是怒火滔天,恨不得掙脫這副身軀將這純陵十三宗一把火燒個乾淨。

  但他不能改變十方繪卷的進展。

  這裡是已經發生過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某個時間段,而他只是旁觀的過客。

  謝無歧忍住胸中焚盡一切的怒火,靜靜等待著之後的發展。

  還好,沈黛很快就會反抗。

  而他也很快會站出來,雖然現在看來他站出來得太晚,但總不至於再眼睜睜看她受辱。

  可下一幕,卻令謝無歧無比震驚——!

  「弟子……知錯。」

  匍匐跪地的少女弓起身體,像受傷蜷縮的蝦米。

  她眼中仍有不屈的光,可江臨淵按著她的肩,迫使她低下了頭,以逃過衡虛仙尊手中隨時可能落下的下一鞭。

  於是那光越來越暗。

  她被帶去了純陵思過崖反省。

  而這個世界的他,只是略覺唏噓地看了兩眼,瞥見江臨淵送走衡虛仙尊之後,便帶著傷藥隨即偷偷也跟去了思過崖,謝無歧轉身離去,再也沒有管過此事。

  沈黛被關思過崖,他生辰那日,自然也不會在食舍遇見她。

  之後的宗門大比,她也並未與他正面對上,甚至連第一輪都未闖入。

  謝無歧心中一片涼意蔓延開來。

  ……這個世界,竟與他記憶中的走向全然不同。

  他與沈黛本該有的交集,在陰差陽錯之間全數避開,這個世界的他雖聽過沈黛的名號,但大多數的時間,沈黛都待在純陵十三宗閉關修煉,就算下山除祟,也是與純陵弟子一道,幾乎不與外人交流。

  兩人沒有任何產生交集的機會。

  但隨著時間推移,更令他想像不到的是——

  這個世界的方應許竟死在了某一年。

  而且是,死在蕭尋的手上。

  第八十八章

  那一日對閬風巔的師徒三人,都仿佛只是一個無比尋常的日子。

  離恨台銀杏金黃,鋪滿院內一地。

  杏姨做了桂花糕和桂花糖,有悠悠茶香從蘭越的手底袖中傾斜而出,和淡淡的桂花香充斥在樹下小憩的謝無歧的鼻尖。

  「……我今日出去,來回大約要一個月。」

  耳邊傳來方應許的聲音,與往常一樣,仿佛這只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出行。

  蘭越道:「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方應許應了一聲,又問銀杏樹下打瞌睡的謝無歧:

  「師弟,你就沒點什麼想和我說的?」

  謝無歧以手為枕,長腿交疊,懶洋洋搭著,有什麼東西輕輕覆蓋在他闔上的雙目前,大約是一片樹上飄落的銀杏葉。

  他甚至沒有睜開眼,陽光透過金色葉片,明晃晃地透出方應許的一點模糊身影。

  「有。」

  他嗓音睏倦,語調倦懶如夢囈。

  「生死門附近有一小城,那小城破爛,酒卻釀得好,回來路上記得給我帶兩壇醉花蔭。」

  方應許失笑:「我以為我是去出生入死的,結果你當我出去郊遊?」

  「這算什麼出生入死。」謝無歧輕描淡寫地,「只是與太玄都那個蕭尋一道去除祟而已,若你二人都解決不了,那怕是只有各家掌門長老親自前往才能解決了。」

  蘭越似也有擔憂:

  「……真的不需要我與你師兄一同前往嗎?」

  「我也不是鍊氣築基的小弟子了,哪裡有出門除祟也要師尊跟著的道理?」

  方應許隨意地拒絕道,談話間,他聲音漸遠。

  「師尊,師弟,我走了。」

  謝無歧打了個哈欠,沖他擺了擺手,風聲急促,是方應許御劍離去的聲音,銀杏樹下的謝無歧翻了個身,很快睡了過去。

  世事無常這幾個字寫在紙上,看上去不過是一聲略帶悵然的嘆息。

  然而當方應許的死訊傳回閬風巔時,謝無歧才知道,很多時候顛覆人命運的某個時刻,在當時看來不過是與平日找不出任何區別的尋常一日而已。

  「阿歧,還不是難過的時候。」

  蘭越帶著謝無歧循著方應許的氣息,來到了北宗魔域外的鎮魔碑前。

  謝無歧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乾澀,他怔怔問:

  「但是師尊,我……找不到師兄的神魂。」

  依附在他身上的謝無歧也詫異萬分。

  怎麼會找不到。

  人死後,命魂還會盤桓在人間兩日,方應許身死不過一日,他們馬不停蹄趕來,就是為了找回方應許的命魂再將他復活。

  以蘭越之力,只要命魂仍在,方應許就不算真正死了。

  鎮魔碑周遭荒涼無比,寸草不生,從血池中飄來的鐵鏽味濃重粘稠,隨風沾在衣擺上,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蘭越站在這煞氣騰騰的鎮魂之地,淡青色的身姿如血雨腥風中一朵寂寂蘭花。

  他對謝無歧溫聲道:

  「別怕,還在的。」

  蘭越的聲音如平靜包容的海面,儘管藏在海面下的是洶湧跌宕的巨浪,但他依然鎮定地在方應許氣息最後盤桓的此處設下反生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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