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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餞的甜意化在舌尖,蓋住了一絲苦意。
沈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最後一鞭落下,衡虛仙尊終於陰沉著一張臉登上審命台,他的腳步有些失了往日的沉穩,試探江臨淵鼻息的時候,手指有些許的抖。
下一秒,他面容稍緩幾分,沈黛一看便知,江臨淵還有一口氣在。
「是非人斷,生死天定。」衡虛仙尊望著重霄君,冷聲道,「既然天命認為我的徒弟命不該絕,我可以將他帶回純陵十三宗了嗎?」
重霄君還未開口,便聽蘭越慢條斯理地開口:
「十洲修真界千百年來,還未有人能受了這樣重的處罰,還能留有一口氣在的,看來果然是命不該絕。」
衡虛仙尊扶起江臨淵,感覺到蘭越話中有話,因此蹙著眉等著他的後半句。
果然,蘭越又微微笑著補充:
「不過既然入魔,便要好好待在應該待的地方,如果被發現他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就不要怪旁人幫他絕一絕這條命了,衡虛仙尊,你說呢?」
話中的警告之意再明顯不過,審命台四周的修士已經在空氣中嗅到了硝煙的氣息。
衡虛仙尊面色如陰雲籠罩,似有狂風暴雨將要襲來,在他眼中凝成了深深恨意。
「蘭越仙尊,這話我也該回敬給你的徒弟謝無歧。」
「心魔不是不可除,而你的徒弟謝無歧生而為魔,有一半魔核,雖說仙門五首如今有共識,只要謝無歧的劍指向敵人,他還能在十洲修真界有一席之地,若有朝一日他調轉鋒芒,劍指正道修士,那麼謝無歧,亦將人人得而誅之!」
沈黛忍無可忍,上前一步,疾言厲色道:
「用不著衡虛仙尊操心。」
「若我師兄做出那等濫殺無辜的妖魔行徑,不必等旁人,我們閬風巔會自行清理門戶,絕不會像有些宗門一樣,門規一套,對個別弟子又是另外一套!」
衡虛仙尊從沒想過沈黛還有這樣伶牙俐齒的時候。
她是怨恨他從前沒有對她格外開恩過嗎?
是了,在純陵時,沈黛挨過的鞭子不計其數,他從沒有為她說過一句話,寬恕過一次。
她的怨,她的恨,都是應該的。
另一邊的謝無歧聽了沈黛那番「清理門戶」的話有些頭疼。
「師妹,你這話聽了可讓人一點都沒法寬慰……」
他還以為她要說什麼,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都是她的師兄之類的,都做好感動的準備了,結果等來個——
自行清理門戶。
沈黛卻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無情,她理所當然道:
「反正師兄你是絕不可能做出那些喪心病狂的事情的,你也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我只是隨口一說,你又不會做,我只是說給他們聽的而已。」
謝無歧看她如此坦然信賴的表情,心中既覺得她傻,又覺得有絲絲暖意漾開。
這種全無懷疑的信任,也只有沈黛才會有。
她好像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防備,也不知道守好自己的心,明明已經被騙過一次,卻還能這樣坦誠地相信別人。
他有時候覺得她軟弱得讓人生氣,有時候又覺得她簡直勇敢無畏得讓人嘖嘖驚奇。
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變成了:
「誰說我不會濫殺無辜?純陵十三宗那些人,我可每次看了都忍不住半夜去給他們套個麻袋揍一頓。」
沈黛只是抿唇笑了笑。
審命台上的江臨淵已經失去意識,衡虛仙尊得到了重霄君的應許,也命幾個弟子準備將他抬回純陵十三宗。
正要走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鐵鏈拖地的鐐銬聲。
衡虛仙尊緩緩回頭,看著正走上審命台的宋月桃。
少女依然是嬌若桃李的容貌,但略顯蒼白的臉上,卻再無一絲往日的溫柔笑意。
今日審命台要審之人,還有宋月桃。
沈黛下意識地朝不遠處的重羽族的方向看去。
宮泠月暫任重羽族族長之位,常山之禍殃及無數,儘管皓胥也想瞞著宮泠月,將宮泠冰的事情抹去,卻也沒有辦法阻止宮泠月得知她妹妹已死的消息。
宮泠冰死在了常山。
眼前這個宋月桃被魔族利用,壞事做盡,但事實上她本名叫應桃,是重羽族應氏的後人。
如果能平平安安地在浮花島長大,應桃本該是忠烈之後,和宮泠月一樣,受十洲修真界眾人尊敬,無憂無慮地長大。
可惜——
世事多難料。
「純陵十三宗弟子宋月桃,與魔族勾結,竊取情報,裡通外敵,按律當處以九九天雷,以儆效尤——」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以宋月桃的修為,恐怕剛劈到第三道,她就已經斷氣了。
「——但鑑於其先祖戰功赫赫,應家滿門忠烈,皆為護衛修真界而魂飛魄散,不得轉生,應家功勳卓越,應桃為應家最後之血脈,故仙門五首共商決定,宋月桃受剜心鞭十道,囚禁浮花島,永生不得踏出一步……」
審命台下一片譁然之聲。
「這也太輕了吧!」
「囚禁浮花島算什麼懲罰!?這也太偏心了!」
「難道有祖宗蔭蔽就萬事大吉?裡通外敵這種事情也能重重拿起輕輕放下,有個好祖宗就是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