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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踩著泥水噠噠噠繞到他身前。
「你不是和我說好要給我講佛理嗎?上次你教我認的字我都記住了,還有佛經,你不考考我嗎?」
明寂垂眸看著自己沾上一點泥水的衣擺,有點無奈。
「真記住了?」
「記住了!」
然而明寂隨口考了幾句,小姑娘支支吾吾,一句也答不上,最後望著他一笑:
「哇你真聰明!這些你全都記得嗎?那你還記得上次答應我,要給我起個新名字嗎?」
明寂知她在故意轉移話題,但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名字父母所賜,我如何能給你起?」
「為什麼不可以?」
髒兮兮的小姑娘杏眼圓圓,有些驕縱地抬抬下頜。
「我不喜歡這個老土的名字,但我喜歡你,你就可以給我起。」
明寂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如玉白皙的面容浮現一絲薄紅。
「還是你嫌棄我?嫌我髒?嫌我不識字,所以你不願意和我做朋友,連個名字也不想給我起?」
小姑娘穿著粗布麻衣,腳下穿的是不合腳的布鞋,方才玩了水,鞋面是髒兮兮的泥點。
而少年佛子不染塵埃,如芝蘭玉樹。
兩人天差地別。
「……我沒覺得你髒。」
明寂抿著唇,望入小姑娘顧盼生輝的一雙眼中,片刻啟唇:
「皎皎。」
「什麼?」
「明月何皎皎,你若覺得宋月桃這個名字不好聽,小名就叫皎皎吧。」
……
光影變換,陳舊的記憶映出過往的一幕幕場景。
從春夏到秋冬,四季更迭,寒暑交替,那個小姑娘總是風雨無阻的去見他。
宮泠冰在臨霽鎮的日子過得很無趣,但每一次去昭覺寺送菜,都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阿丑,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
阿丑是宮泠冰在臨霽鎮唯一的一個朋友,
鎮上許多人都見識過宮泠冰提刀追著她哥哥砍的模樣,怕自家女孩被她帶壞,都禁止她們與宮泠月來往。
但阿丑不同,她是臨霽鎮的小乞丐,和宮泠冰一樣沒有父母,還有一樣的生辰,宮泠冰覺得她們生來就該做朋友。
「我喜歡一個人,我想得到他,又擔心他本是天上仙,被我拉入這俗世泥濘,從此也和我一樣平凡普通。」
春心萌動的少女捧著臉,既甜蜜,又彷徨。
阿丑只抱膝望著她,語調輕輕的,軟軟的。
「你怎麼會是泥濘呢?你是臨霽鎮最漂亮的女孩子,沒有男人會不喜歡你。」
她的右臉有一塊暗紅色的胎記,觸目驚心地長在最顯眼的位置,令人無法忽視。
就算沒有胎記,她的五官也平淡無奇,泯然眾人。
阿丑看著宮泠冰的眼中,有著無法忽視的羨慕。
要是她也能這樣漂亮就好了。
「阿丑也很好。」宮泠冰捧起她的臉,親昵地碰了碰她的額頭,「阿丑有喜歡的人嗎?」
她一怔。
「我……」
宮泠冰眨眨眼:「哈!你也有喜歡的人,對不對?」
阿醜臉頰紅了起來,滾燙滾燙。
「要是我們都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那就太好了……」
但當她說出這樣的話,其實就已經是一種不妙的預示。
明寂是宗門內身負重擔的佛子,如今雖在常山昭覺寺修行,但他一身佛性,天賦過人,修行結束之後,遲早是要回到梵音禪宗的。
就算不回去,他若要與宮泠冰結成道侶,便意味著他要退出宗門,還俗為凡人。
他道途坦蕩,就此斷絕實在可惜。
「貧僧早已以身獻佛,再難許卿,皎皎,你還有大好年華,不該與這青燈古佛相伴。」
宮泠冰向他表明心意的那一日,常山昭覺寺陰雨連綿,拍打在一旁的□□花上。
花枝低垂,雨水滴滴滑落。
「宋施主,下山吧。」
身著黑色僧袍的青年佛子長身而立,滿身肅穆佛性。
他將手中竹傘放進少女手中,轉身沒入雨幕之中,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
但宮泠冰卻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人。
少女生了一張柔美溫婉的容貌,性格卻堅韌又驕傲,她沒有被明寂的冷言冷語嚇退,仍如小時候那樣在他身後追逐。
「明寂明寂!我會背金剛經了,你要不要考考我啊!」
「誒呀我腳扭到了,明寂明寂!你扶我回去好不好?」
「明寂明寂,你理理我啊,你再不理我,我真的要生氣了。」
「明寂,我連著三天都在昭覺寺外遇見了同一個男子,我聽人說那是太守府的公子。」
「明寂,那個太守公子好像挺喜歡我的,其實他生得挺好看的,脾氣也好,就是有點弱不禁風,不過他家好像很有錢很有錢,你再不理我,我就真的去理他了。」
但凡不是個傻子,都能聽出來,這只是少女希望引起心上人注意的賭氣之語罷了。
然而十天之後,太守府的媒人與聘禮,真的浩浩蕩蕩地到了宋家。
媒婆帶著宋家幾輩子都沒見過的金銀財寶,滿面喜氣,巧舌如簧,宋家夫婦當即就動了心。
宮泠冰不相信地質問媒婆,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