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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花照料得這麼好,說不定是為哪個心上人種的吧?」
懷禎剛想脫口怒答「你胡說」,但他這一路上也不是沒有長進,小和尚憋著一口氣,聲音不大不小地嘟囔一句:
「阿彌陀佛,謝師兄不也給沈師姐種了粉黛草,難不成也是給心上人種的?」
「……」
謝無歧難得說不出話。
沈黛卻沒聽到兩人對話,只是下意識地拉了一把走在前面的一位陸家修士。
「小心。」
那修士收回腳,這才發現他差點踩到邊上一株不起眼的花苗。
前面引路的小和尚循聲回頭,見他差點踩到花苗,大驚失色:
「沒事吧——」
修士還以為他是在問自己,剛要答沒事,便見小和尚神色匆匆過來查看花苗。
見沒踩到,他才鬆了口氣。
「還好沒事,施主們小心些,這些都是明寂師兄精心照料的花,可千萬不要隨便摘花踩花。」
陸夫人責備了一聲那修士,對小和尚道:
「失禮了,我們會注意的。」
小和尚心有餘悸的雙手合十,抬腳繼續朝寺內深處走去。
他停在松風堂前,輕叩三聲,道了句從純陵來的施主們到了。
這更深露重,沈黛本以為這位佛子恐怕早已入睡,他們要等上一會兒,不料裡面很快傳來回應:
「進來吧。」
是個青年的聲音。
雖是青年,音調卻很獨特,或許因為是佛剎中人,音色也像是古鐘沉沉,帶著一點悠遠餘韻。
門扉無風自開,外面分明月光皎皎,卻半點照不亮這漆黑內殿。
殿內只有一座半人高的纏枝燭台,幾枚燭火微弱搖曳,勉強能眾人看清旁邊跪坐在蒲團上的身影。
身著黑色僧衣的佛子神態平和,氣質出塵,光影忽明忽滅地映在他如玉般質地的面龐上,分明是俊逸秀美的五官,卻無悲無喜,好似他身後垂眸悲憫世人的佛像。
「諸位遠道而來,茶水皆已備好,請用。」
眾人這才發現,眼前蒲團和茶杯,不多不少,剛好夠他們一行人所用。
茶水還滾燙,應是從他們跨入昭覺寺時備下的。
這樣潤物細無聲的洞察力,就連衡虛仙尊也有些意外。
「明寂師兄!」
懷禎許久未見這位幼時對他多有照拂的師兄,原本守禮的他也忍不住先開了口。
「許久未見,不知師兄還記不記得懷禎?」
明寂眸如點漆,望著懷禎瞧了瞧,面上神色很淡,卻不會讓人覺得冷漠無情,只覺得他生來情緒便這樣淡罷了。
「長高了。」他語調雖然平淡,話說得卻有些人情味,「師尊與我傳過訊,說你十歲結丹,很不錯,但須知金丹以後,舉步維艱,萬不可大意,佛道修心,不可閉門造車,知道嗎?」
懷禎一聽便知道,師兄還是從前的師兄,眼淚汪汪道:
「懷禎知道!」
此地到底不是敘舊的場合,懷禎說完這句便坐了回去,接著衡虛仙尊將他們此行目的告知了明寂。
「……如我所言,我們此行目的有二,一是尋找我在常山失蹤弟子陸少嬰,二是求證我門下弟子宋月桃的身世來歷,不知對於這兩件事,明寂佛子可有印象。」
「陸少嬰之事,之前我便同貴派派來的人說過,我雖知道純陵有修士來常山除祟,卻沒有見過這位陸仙君,只知道他在常山山下逗留了一段時日,沒有去除魔斬妖,那妖邪倒是找上了他,失蹤以後我也派人搜尋過,但未曾找到他的蹤跡。」
這番話陸夫人不是第一遍聽了,但她再怎麼追問,明寂說的還是那套說辭。
她只能按下,轉而指著宋月桃。
「那她呢?」
去宋月桃的養父母家中時,陸夫人得知,昭覺寺平日用的蔬菜都是宋家供應,小時候的宋月桃除了干農活之外,還要負責將一車的菜都送去昭覺寺。
「明寂佛子,這位姑娘,你可曾認得?」
昏黃燈火下,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望了過來,宋月桃被看得渾身僵直,動彈不得。
半響,那可怕的眼神才從她身上移開。
「認識。」
陸夫人還不相信:「真的認識?你不再仔細看看?她——」
「臨霽鎮宋家的女孩,閨名月桃,今年大約該有十八歲,從前負責送菜來昭覺寺,從她八歲的時候,她八歲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
陸夫人這才收了聲。
宋月桃的心似也終於落地。
那些純陵弟子也輕鬆了起來,附和道:
「我就知道,月桃師妹一定沒問題。」
「雖然陸師兄還沒找到,但至少洗清了月桃師妹的冤屈,也算是一件好事。」
「是啊,現在月桃師妹沒了嫌疑,要是能在找到陸師兄,我們紫府宮又能和從前一樣了。」
純陵弟子一片輕鬆氛圍,那邊的陸家修士卻是氣氛凝重。
明寂兩邊都沒理會,只看著宋月桃,忽然開口道:
「你沒有嫁給那太守公子,而是拜入仙門,不知從前與你交好的那位阿丑姑娘,是否也跟著你一道入了純陵十三宗?」
宋月桃眼中的笑意倏然凍結。
「……明寂師兄有所不知,阿丑,在我離開臨霽鎮的那一年,就已經意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