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病房是套間,客廳里真是好些人,那些面龐,都泫然若泣,但掃一眼過去,沒幾個熟臉孔。

  唐吉玲的衣服好幾天沒換,臉色憔悴,作出了一副盡心盡力照顧重病沈鄴成的模樣。

  沈睿言神色悲泣,有人靜默地跟他握手,他時不時揩一下眼角。

  沈清徽看的很麻木。

  繞過一行人,裡面的門內,是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罩的沈鄴成。

  半年前的一場中風,接二連三又查出了許多毛病。

  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八十六的年紀,還包機找了最頂尖的醫生做了一次手術。

  可到底也沒留住這口氣。

  沈鄴成早在半年前就知道自己可能熬不住這場病。

  除夕夜,醫生下了病危通知,老爺子昏迷了一整天,大概是迴光返照,深夜時分勉強睜了眼。

  床邊守著的是莊家人,沈鄴成遲遲未立遺囑,是想拖著,以為沈清徽不管還是施壓不夠,卻不曾想,沈清徽不插手是真的不插手。

  他這把老命,怎麼能跟沈清徽熬?

  昨夜託了邵聞瑾秘密叫了律師,簡單地做了遺產分割。

  他撐著一口氣,是想等這個兒子親自來一趟。

  沈清徽推門進來,站在他床邊,眼神很冷淡地看著他。

  沈鄴成的眼睛渾濁,半年不見,原本他還有些精氣神,現在已經枯槁的像一棵將死的枯樹,整個人瘦的快脫相,只一把骨頭。

  有錢也不一定能有個善終,在病的最後階段,沈鄴成只能插胃管,吃喝拉撒全都在這張病床上解決。

  沈鄴成的唇翕動,斷續地想說點什麼。

  護士湊過去,幫他取下氧氣罩。

  沈清徽往前走了幾步,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沈鄴成的喘|息聲很粗很重,「我走了……還有晏家……」

  「你想說晏婧晗?」沈清徽湊近了去聽,勉強辨別出「晏」字。

  沈鄴成的視線渙散。

  沈清徽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來一本證,遞到他眼前。

  「我和晏婧晗做了幾年戲,您大可不必為我編排,沈家的東西,舊⑩光zl除了該是我的那份,別的我也不要。」沈清徽低著頭看他,神色很靜。

  沈鄴成的呼吸更劇烈,旁邊的護士連忙給他重新扣上呼吸罩。

  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也……沒看錯你。」

  沈鄴成的唇抖動著,斷續地一句話,手忽然攥住了沈清徽的手。

  沈清徽低頭看,他的手上布滿了褶皺,乾枯的有些嚇人。

  沈鄴成也怨不得別人,對這個兒子,確實從未上過心、也未盡過身為父親的責任。

  只因為他曾經有個過分優秀的兒子沈容信,將所有的愛與關注都給了他。

  就算後來沈清徽出生,也少了那些愛意,只覺得他是維繫著莊家的紐帶。

  沈鄴成將他當成一枚棋子,他不管沈清徽是否有自己的想法、走多少歪路,只要這個兒子還留著一口氣就還有他的價值。

  人與人是相互的,親情也是。

  到他老來,沈清徽一次都沒來過,他也無可怨。

  最後一點寄託,是他打拼了大半輩子的事業,希望至少能夠在他的手裡延續下去,可沈清徽從頭至尾都不肯要。

  也從頭至尾不肯走他安排好的路。

  沈家安排的一條路,是漆黑孤寂的海底隧道,這條路上沒有任何風景可言,走錯一步,就溺死在海里。

  他寧願去孤野森林披荊斬棘,穿越沙漠與荒原,去找屬於他的春天。

  沈鄴成在最後的片刻,想到了很多年前沈清徽跟他斷絕關係時說的一句話——

  「我來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按照你們的要求娶妻生子循規蹈矩,我是要去看山看水,流落街頭也心甘情願。」

  「沈清徽,你會後悔的。」

  「那我就去後悔。我是為我自己活的,後悔我自己承擔,我也不做旁人認為正確的事情。」

  儀器發出了「滴」的一聲。

  屏幕上的一條線變平緩。

  新年的大年初一,沈鄴成離世。

  大年初二,沈鄴成下葬,葬禮與追悼會定於初三。

  江鵲在新聞上看到了消息,她沒有仔細看。

  熱搜下面一連串的「沈」。

  她靜默地吃著冰淇淋,電視裡的畫面讓她索然無味,只想著沈清徽現在怎樣。

  想給他打電話,又怕打擾他。

  最終,她吃完了一盒冰淇淋,默默躺在床上,又睡不著,起身開燈。

  房間裡好空曠,明明暖氣很足,可是她有點手腳冰涼。

  江鵲也不知去哪兒,就走到了放著花的溫室。

  冬天來時,他托人將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都搬到了二樓的玻璃房中。

  在一片蕭瑟的灰白里,這裡是屬於他們的春天。

  喜鵲站在籠子裡的橫杆上,嘰嘰喳喳地又在叫。

  江鵲就坐在玻璃桌旁,伸手摸著喜鵲的小腦袋。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挺希望你能留在這,」她呢喃地說,「喜鵲應該活在永遠的春天裡,這裡才有永遠的春天。」

  喜鵲歪著頭看她。

  沈清徽閒暇時跟她說過。

  說喜鵲冬天也不愛往南方遷徙。

  江鵲問他,那喜鵲怎麼過冬?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