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黎頌說,能夠認識你,他很高興。」

  孟盛林的縫合傷口的手停在半空中,低著頭盯著傷口。二人之間靜默了好一會兒,常青才發現孟盛林的肩膀在顫抖,豆大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打在黎頌的身上。

  如今,他只剩下一隻會哭泣的眼。另一隻眼睛的位置空蕩蕩的,它只會悲傷,不會流淚。

  「我也是。」

  -

  孟盛林帶著黎頌的屍首從軍隊中告假回京。其實正值用人之際,領導原不想讓他走,可是他的態度又實在堅決,一次又一次上門來。領導看著他一日比一日白的頭髮,最終思來想去,還是鬆口放他回京。孟盛林接到同意的指令後,幾乎沒有停留,即刻就踏上了回京的路。

  當祝司北從公寓樓上拄著拐杖下來,看見孟盛林幾乎花白的頭髮和他身後已經被收拾妥帖安詳躺在棺中的黎頌,什麼都沒說,扔掉拐杖,一把將孟盛林拉入懷中。孟盛林閉著眼睛靠在他的胸膛,感受著傳來的溫暖。

  這世間,他還能抬手就觸摸到的,唯一的溫暖。

  「盛林,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祝司北摸著孟盛林的頭,眼裡全是酸澀說,「好好休息吧。」

  「司北,我想等著頌哥下葬以後再休息。」孟盛林從祝司北的懷中抬起頭,「好嗎?」

  祝司北想也沒想,道:「好。」

  「司北,我什麼都沒有了。」孟盛林瓮聲瓮氣地說,「只剩下你了。」

  所以我還想自私地要你答應,好好活著,長久地活著。

  「我永遠在你身邊。」

  生而影與君形相依,死而魂與君夢相接。

  -

  民國十六年。

  黎頌葬於北京祝司南墓旁。

  他獨自一人在人世歷經波折與痛苦,最終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愛人身旁。

  下葬的當天,下過一場不大不小的雨,風微微的涼,不冷不熱的,正好是祝司南和黎頌都喜歡的溫度。

  不過孟盛林已經沒有黑髮了。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

  孟盛林和黎頌的感情更類似於父兄的存在。黎頌是在他成長的路上起到指明燈作用的人,也是一種家的溫暖的依靠。

  第10章 番外(2)

  02司北

  我記得那天傾盆大雨。

  一地的積水混著鮮血,被天上落個不停的豆大雨點打得四處飛濺,濺到眼裡和嘴裡。我的身上壓著倒塌的巨大土石,它幾乎砸爛了我的右小腿,讓我躺在原地,左右都動彈不得。

  可偏偏我還帶著清醒的大腦,感受疼痛,聽見聲音。

  四處都是絕望的叫喊,在一刻也不停地槍聲中間,顯得如此無助可笑。街上有些甚至沒拿槍,只拿了柄斧子或砍刀,宛如死神一般在遊蕩。抓住人,就胡亂地砍,任憑鮮血噴出了好高,濺得他們滿臉。他們不在乎,反而愈發地狠辣起來。鮮血刺激了他們,也拽著他們墮落至於地獄,變成了行走在人間的惡魔。

  倒下的同志們,一個疊著一個,屍體壓著屍體,透明的雨水落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來時就和地上的一片鮮紅匯聚在一起。他們的身旁,是一地的《告民眾書》,毀的毀,爛的爛。

  有的人還沒死透,但是快死了,躺在地上瘋狂地抽搐著。站在他旁邊的人都不多掃他兩眼,又是猛砍幾刀。

  那人我認識。

  昨夜,他剛手舞足蹈地同我講,他家中妻子生了個漂亮的孩子,他成為了一名父親。

  諷刺嗎?也許吧。

  也許世事無常,發展的道路註定要伴隨著犧牲。司南尚且在人世的時候,同我講過馬克思主義哲學。他講,有一種否定之否定的規律來講述事物的辯證發展。否定之否定的過程,從形式上來說,是螺旋式上升或者波浪式前進的過程。

  所以革命的道路,是註定迂迴曲折的。我們走上了這條路,就是已經做好了無時無刻都會犧牲的準備。

  我早就沒有力氣了,四肢冰冷,右腿的疼痛正在褪去,或者說,它正在從我身體剝離。

  如今一腳踏在鬼門關的面前,要說有什麼心愿未了,其實我最想見的,還是盛林。哪怕小小的一眼,遠遠地,只要能讓我看見他安全,死不足惜。

  與盛林年少相識之時,我同他並不親近。我虛長司南幾歲,他又比司南小,每次相處,總覺得像是差了兩代人一般。他幼稚、愛哭,卻又淘氣。每次犯錯,總是愛躲在司南的後面,露出一顆小小的腦袋,用他哭紅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我。

  還記得有一次實在給我氣得夠嗆。那年還沒強制性剪辮子的時候,孟盛林趁我睡著淘氣地把我的辮子剪了去。我家中規矩多,他這一下,冒犯了我家的忌諱,害得我挨了好一頓板子。我氣不打一出來,看見孟盛林以後作勢就要和他一較高下、一拼死活。司南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我倆分開,盛林還是如往常一樣躲在他身後眼淚汪汪。

  我嘆口氣,心軟了。他水汪汪地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心軟了。嘴上我怪司南多管閒事,實際上心裡還是希望他多出來管管這樣的閒事。

  要說血脈上的兄弟是最有默契的,司南將這一點貫徹得淋漓盡致。那日後,他總愛找藉口把盛林推到我的眼前,讓我帶著他四處走動。後來司南上學遇上黎頌,更是整日整日地不著家門,反倒我和盛林的相處時間日益多了起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