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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些蓋戳留印般的畫作里還藏著別的私心……就是另一件事了。

  陳里予站在原地,默默看著江聲繞一截路快步走向奶茶店,同店員交談。寒風蕭瑟,夜色清朗,口鼻間呼出的熱氣一陣一陣地模糊視線,盛在細羊絨織就的柔軟圍巾里,恍惚間是甜的。

  江聲沒有讓他等多久,不過幾分鐘便捧著奶茶回來了——熱得有些燙手的奶茶,不加料,半糖,正合他意。

  於是就這麼慢慢地往回走,像約會又不全然像,是一場宴席結束,另一場開始之前短暫的休續。路上行人寥寥,大多步履匆忙,要趕在徹底降溫前回家,鮮少有他們這樣從容且慢的——一來江聲家很近,再慢也不過十幾分鐘路程,二來喜歡的人就在身邊,繾綣拖磨些也無可厚非。

  走在路上不能光明正大地牽手,同從前並肩回家似乎也沒什麼區別,但兩個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哪裡都不盡相同了,喜歡又哪裡一定要緊密牽連,近在咫尺的距離,對視一眼都像肌膚相貼。

  陳里予始終低著頭,直到轉過一個街角,抬起視線來看路,才注意到今晚夜色格外清澈,偶爾有輕薄的流雲緩行而過,此外便是大片層層落落的、深藍到近乎於黑色的夜空——明月當空,璨璨如盆,今晚大概是十五十六。

  「不想回家了。」陳里予望著圓月,突然道。

  江聲以為他還不想跟自己回家,便轉頭問道:「好啊,想去哪裡?再轉轉也可以,不著急回去。」

  陳里予卻看了他一眼,啜著奶茶沉默了幾秒,眼底映出小小的圓月輪廓來,便像收入其中凝成一點的星辰。

  「我不想……」他似乎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出這句話來——夜色昏暗,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可他自己卻心知肚明,從吐出第一個字開始,他的臉頰已經隱隱發燙了,「不想回自己家。」

  江聲一怔,垂眼對上他的視線,就恍然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

  怎麼還這麼沒出息,一句話就能讓他心如擂鼓。然而他不自覺想到家長不在兩人獨處的場景,越不敢多想便越心緒涌動,只好抬起頭,往著如燈的月色試圖轉開注意,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要睡我房間嗎?」

  「你在想什麼,」陳里予一口奶茶喝到一半,生生嗆住,略顯狼狽地咳嗽起來,等被人撫著後背終於平息下去,才補上後半句:「我睡客房——太冷了,不想去哪裡,趕緊回去,試卷還沒講呢。」

  說罷便生硬地結束了話題,也不管對方是否答應讓他留宿,快步走了。

  可是四下無人,明明最適合擁抱。心底的某個念頭被臆想勾動,便喧囂著再也不能安靜,江聲腳步頓了頓,復又追上他,伸手將人帶進昏暗路燈後的陰影里,握著肩膀半逼半哄地讓他轉身,又動作嫻熟地一把摟進懷裡——動作是罕見的衝動強硬,陳里予被他弄疼了,低低地悶哼一聲。

  「一會會兒」,說出的話卻好聽,語氣溫溫柔柔,甚至帶著些許撒嬌可憐的意味,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音量說出來,是讓人臉紅心跳的耳語,「抱一會兒就走。」

  陳里予猝不及防,垂著的手捏緊奶茶,發出塑料質的細碎響動,過了幾秒才鬆開,抬起胳膊回抱他。

  明明裹著蓬鬆柔軟的羽絨服,骨架卻還是清瘦,似乎能摸到背後伶仃突起的蝴蝶骨……江聲不自覺磨蹭著他後背,輕聲叫他的名字,盛滿了親昵又滾燙的情感,十七八歲情動難捱,卻也最炙熱最純粹了。

  陳里予側過臉,發燙的耳朵貼上他冰冷的脖頸,堪堪降溫。他撩起眼皮,望著當空如在咫尺的明晰圓月,用一種近乎夢話的語氣輕輕問江聲,喜歡我嗎。

  「喜歡,」少年毫無遲疑,認真道,「喜歡你。」

  「一直喜歡嗎?」

  他能感覺到江聲用力點點頭,說出的話沒有絲毫兜轉徘徊的意思,直白又鄭重的,生怕他感覺不到:「一直喜歡。」

  「只喜歡我嗎?」

  ——「只喜歡。」

  「月亮都聽到了,」陳里予歪了歪頭,蠱惑似的在他耳邊輕聲慫恿,「那你說愛我。」

  這算什麼呢。

  好像是遲來的,所謂浪漫又鄭重其事的表白——可一時興起,心之所想,沒有周全的準備也沒有儀式般的鋪墊,像他們之間每一次剖白一樣意外,還能算表白嗎。

  大概算戀人間自然而然的,不可或缺的小儀式般。

  ——「我愛你。」

  到家之前江聲照例順路去小超市買了一點水果,又遵照他媽的指示買了鮮花——他對此實在一竅不通,看著聊天界面有一句念一句,問店主什麼叫清雅溫馨的花種。

  「清雅溫馨?」店主是個四五十歲的阿姨,聞言用圍裙擦擦手,問道,「要送給誰,媽媽嗎?」

  「也不算,放在家裡,」江聲實話實說,「不過是我媽讓我買的……」

  「擺在家裡——鬱金香好不好?」

  於是江聲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發給他母親,似乎像在原地等回答。

  陳里予挺想問他「以前沒買過花嗎」,又想起每次去他家看見的擺花似乎都不一樣,遂作罷,看不下去似的走上前去,指了指花攤中央淺黃的多頭玫瑰:「要兩隻這個,還有……」

  說罷便效率極高地揀了幾支花,湊成一束,托老闆娘用報紙包了塞進江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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