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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沒想出說辭來,衣袖突然被人牽動,幅度微小地晃了晃——他低下頭,恰好撞上陳里予的視線,無措的恐懼的,先前一點罕見的輕鬆笑意已經消失無蹤。

  「怎麼了?」他心口一緊,不等人回答便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本能地上前一步,擋住了陳里予的視線。

  繞了一小段路避開封道,就不得不跨過一條河,附近的電力系統更新修繕了很久,導致這片區域的某些路燈總是暗的——眼前的橋兩側路燈恰好壞了,上橋前的一截路旁沒有護欄,能直直看見漆黑的河水,與陳里予描述中他失足墜河的場景「不謀而合」。

  周圍太暗,他看不清,只知道身前的人低著頭僵在原地,呼吸聲越來越重,帶著潮濕的顫抖意味,攥著他衣袖的手指冰涼,是典型的創傷後應激反應。

  好在不是第一次目睹對方出現這種情況,不至於亂了陣腳,他脫下外套蒙在陳里予頭上,將人周全地裹進懷裡,輕輕拍著後背安撫他——他能感覺到對方清瘦的肩膀不受控制地發著抖,呼吸急促,像是被什麼扼住了喉嚨,陷入窒息邊緣,快要喘不過氣來。

  「別怕,沒事的,我在呢……」他抓住陳里予的胳膊,緩緩向下,牽住對方被冷汗浸透的手,十指相扣——冰冷的纖細的,像一把快要被他握斷的骨頭,卻執拗得不可思議,指尖死死嵌進他手心裡,抓住浮木一般用了十分力氣,他疼得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卻絲毫沒有鬆手的念頭。

  夜冷風寒,周圍沒有一絲光亮,就這麼被裹進冰冷河水裡,墜向深處無從求救,來不及掙扎……這麼單薄的身體,他會有多冷。

  然而更讓人心疼的是,那時候陳里予陷在河水裡,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心裡想的也許不是求生,而是萬籟俱寂之中,不願再掙扎求救的解脫。

  哀莫大於心死吧。他明明那麼怕黑那麼怕冷,卻險些溺斃在無人知曉的夜裡,河水冰冷,就此熄滅。

  早一點認識他就好了,趕在命運造化弄人前找到他,周全地照顧他保護他,再不濟有人陪著熬過苦楚,總好過獨自孤身掙扎……他不信命的,唯獨陳里予的遭遇讓他憤慨命運不公,不明白怎麼好好的一個人,有天賦有才華,才十八歲,就要經歷這麼多坎坷爛事,受這麼多苦。

  不知過了多久,那隻冰冷的手才終於回暖,漸漸放鬆下來。陳里予靠在他身上,不肯抬頭,只低低地問他,有沒有別的路能走。

  怎麼走都要跨過這條河,又封道,這似乎是唯一的路了,何況以陳里予現在的狀態,能不能走還是個問題,更遑論繞路……江聲思索片刻,摸了摸他被冷汗打濕的頭髮與後頸,答非所問:「小瑜,你相信我嗎?」

  陳里予的思維還有些遲滯,聞言愣了兩秒,點點頭:「信啊。」

  「那我背你過去,」少年語氣溫柔,卻出奇地讓人安心,「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想,相信我,好不好?」

  於是他又想起從前老師的話來——人的思維是單線的,每一幀都只能想一件事,他感知到江聲的體溫和心跳,思緒被對方可靠的話語填滿,似乎就短暫地忘記了恐懼……哪怕生理性的應激無法痊癒,他的後背還是被層層冷汗浸濕,會在某一刻冷風吹過的時候喉嚨緊縮喘不過氣來,情緒卻罕見地平靜下來,不再畏懼目不可視的黑暗。

  少年人身上的毛衣柔軟,骨架卻堅硬,平穩撐起他流離失所的靈魂,帶他跨過創傷與痛苦,落定在風平雨歇的安穩處。江聲背起他大概很容易,動作卻還是帶著近於鄭重的謹慎意味,像是背負著一件金貴易碎的寶物,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他閉著眼,將自己埋在江聲的外套下,嗅他身上被體溫烘熱的洗衣液味道,鼻樑偶爾碰到他頸窩,便下意識蹭一蹭,像依賴主人的貓。

  說是背他過橋,最後還是一路背到了家門口,被放下來的時候他快要睡著了,還有些捨不得,借著站不穩的藉口又貼到人身上,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又想起剛認識的時候,畫得有些魔怔了,自己陷入閃回記憶里掙脫不出來,那是江聲第一次抱他,克制卻溫暖,還算素昧平生。

  現在已經能自然而然地伸手接住他,拍拍後背哄他別怕,已經到家了。

  心跳卻鮮活如初,溫暖的滾燙的,一程有一程的心動。

  「到了,晚上冷,回去早點兒休息吧——想看書就再看看,不想看就睡覺,別累著自己。」

  陳里予低低地「嗯」了一聲,摸索著摘下左手裝飾用的戒圈,塞進江聲手裡,語氣無波無瀾,懶倦地睜眼說瞎話:「給你,太冷了,不想戴。」

  送戒指是什麼意思,多懵懂也該心知肚明的……可偏偏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再不合邏輯,江聲也會相信。

  「給我嗎?」甚至有些受寵若驚,「那什麼時候還給你……」

  陳里予似乎笑了一下,抬頭看向他:「不用還,我有很多,留著玩吧。」

  有很多,只是恰好今天戴了這一枚,摘下來送給你,就藏了獨一無二的隱秘的真心。

  他養父母不在家,似乎要搬去醫院住幾天,體檢——於是陳里予難得能在回家之後打開客廳的燈,不用輕手輕腳地摸黑回房間。

  怎麼像灰姑娘,受人迫害了似的……他有些自嘲地想著,關上房門,沒有聽江聲的話好好休息,坐在桌前放空片刻,還是從書包里拿出了一本教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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