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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帕輕撫在蘇見深的身體間,公子懷的手比臉帕還熱,掌心順著臉帕的位置,也一步步的滑過他的身間。

  長留,你一定要活著。

  公子懷的腦海里只有這麼一句話。

  他一直以為他十分了解自己,他要什麼不要什麼,心中自來是有數的。

  可是臨到了這個時候,看見蘇見深躺在床榻上,看見他發青的面孔,看見他滿身的傷。

  他才知道,原來好多時候,好些事情,連他自己都沒曾發覺。

  沒曾發覺,他原來是這麼這麼的看重他,這麼這麼迫切的希望他能活著。

  他對他之情,公子懷心裡十分清楚。

  雨似乎小了些,他替蘇見深擦好了身子,便又輕輕的將他放在床上,又將被子鋪好,蓋在他的身上。

  水已經涼了,夜也已經深了,但公子懷卻毫無睡意。

  他依著床欄靜等,只聽著爐火里的炸裂聲,時而裂響,時而悶沉。

  正出神間,耳邊似乎聽見了蘇見深的聲音。

  他低頭一看,蘇見深皺著眉,嘴裡似乎是在說話。

  公子懷想聽清,可是他的聲音太低了,外頭雨聲潺潺,早便將蘇見深的聲音埋沒了。

  他彎下了腰,輕聲道,「長留,你說什麼?聲音大點。」

  蘇見深依舊低聲的說話,只看見他的嘴巴在動,可卻聽不見聲。

  公子懷見狀,只得趴了下來,可是還是聽不見。

  沒法子,他索性頭靠在了蘇見深身側,臉頰幾乎貼住了蘇見深的臉,帶著寒夜裡的冷涼。

  公子懷的耳朵就這麼貼著他的嘴角,依稀聽見他在喊,「娘,娘……」

  他喊得無力,好似在哼哼似的,公子懷聽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他是在叫娘。

  他又在叫娘了。

  對於一個孤苦的孩子而言,家和娘,便是他的歸宿。

  蘇見深眉頭緊皺,喃喃的喊,聲音軟和無力,一聲聲的娘叫的,像是在夢裡一般。

  公子懷說不出心裡的滋味,他輕輕的環住蘇見深,他怕碰到蘇見深的傷他會疼,便只這麼虛籠在手臂間,聲音里有著暖意,低聲在他耳邊安慰說,「長留別怕,快些醒來,天亮了,就能見到娘了。」

  不知這句讓人心安的話,蘇見深是否聽見了,總之公子懷說完後一會兒,蘇見深便不喊了。

  但他面色仍舊不大好,眉頭緊鎖,大約是夢到了什麼事。

  公子懷這麼虛抱著他,心想,他真像是個孩子。

  其實公子懷心裡明白,那個所謂死而復生的娘,只怕是寰君明樓的一場陰謀,可是他又怎麼忍心告訴蘇見深,他期盼多年的一場夢,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呢。

  煤爐里又炸裂出了幾顆火星子,公子懷回了神,見蘇見深似乎已經不叫了,便要緩緩起來。

  他手撐著床榻,正要起身,忽聽見蘇見深呢喃了一聲,這一聲他聽得仔細而清晰,眼眸在那一瞬間放大。

  他聽見蘇見深喚了一聲,「玉儒。」

  公子懷起身的動作便在那一瞬間,愣住了。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極輕柔的道,「是我,長留,我在這呢。」

  蘇見深又低聲叫了一聲,「玉儒。」

  他夢見了什麼,又為什麼要叫公子懷的名字?或許只是蘇見深潛意識裡,覺得這個人是和娘一樣溫暖的人。

  他這麼叫罷便又似昏迷了過去,好一會兒,公子懷才緩緩起了身。

  那一夜公子懷一直不曾合眼,心裡頭想著蘇見深的傷,還想著,他夢裡呢喃的那一聲,玉儒。

  他夢見了什麼呢?

  日子如水珠落入海里,流得悄無聲息。

  公子懷在露仙居已經呆了七日了,前三日他幾乎不曾合眼,余斬涯看不過去,便索性施法讓他睡了三日。

  床榻上的蘇見深,在來到露仙居的第七日裡方才睜開了眼,他的意志漸漸被喚醒,只覺得渾身上下酸疼的厲害。

  但這一睜開,他便有幾分愣神,因為此刻坐在他床邊的公子懷,並非他印象里那個衣冠楚楚的公子懷。

  甚至有那麼一點狼狽,他鬢髮微散,髮髻散亂,梨花簪往下傾斜,幾乎要掉下去。

  公子懷見他醒了,面色微喜,幾日沉悶的苦氣瞬間散去,笑了一聲道,「你總算醒了。」

  蘇見深略點頭,回道,「我是醒了,不過你這是睡了多久,怎麼弄成這樣?」

  余斬涯擰著鐵鍬,腳還沒來得及埋進來,聲音從門後傳來,「他守了你三日,我若不弄昏他,只怕他現在就剩半個魂吊在那了。」

  蘇見深聞言愣了愣,抬眼看公子懷道,「你……」

  他還沒說完,便被公子懷接過了話頭,他知道蘇見深要說什麼,索性笑說,「無妨,此事乃是我心甘情願。」

  蘇見深一聽他說起「心甘情願」,便覺得十分好笑,裂開了嘴道,「那便算是你報恩了。」

  公子懷嘴角輕揚,「報恩?」

  他模樣雖不修邊幅,看著有幾分頹唐,但他面容俊美,縱使如此頹唐之下,也不覺俗氣。

  蘇見深與他玩笑道,「上一回還是我救得你呢,如今輪得到你來救我,可不算報恩嗎?是不是?」

  公子懷這才想起這樁事來,他這幾日睡得昏沉,腦子也有幾分遲鈍了,笑說,「很是,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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