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頁
誓約者想要的是一個穩定的新秩序，而不是一個天天被造反的混亂亂世。
到了這一刻，誓約者已經隱隱感覺到，自身大勢已去，天意都不幫他，民意更不在他。
這讓他罕見的生出了挫敗感，和悵惘低沉的情緒。
旁邊待命的一排監察者恨得咬牙切齒，一起跪請道：「閣下！請讓我們去殺了景霄！他決不能留！」
誓約者沉默良久，才長嘆一聲。
他淡淡一笑道：「我不是輸不起的人，既然我承諾過在她九級前絕不殺她，就不會違背諾言。」
對於誓約者每次提及景霄時都愛用「她」的習慣，眾人已經習慣了，有大膽的，甚至偷偷揣測過，誓約者閣下別是對景霄動了情吧？
可再看閣下算計景霄時毫不留情的手段，又不像是動情。
但閣下不願殺景霄的意願，又讓他們猶疑不定，總覺得閣下和景霄之間不簡單。
此時誓約者再次否決了暗殺景霄的提議，眾人既無比失望，又在意料之中，只能在心裡不住嘆氣，氣得暗罵。
這個景霄到底有什麼魔力，居然讓他們的閣下如此堅守誓言！
太恨人了！
眾位監察者放棄了，暗殺者卻沒有放棄。
他瞬間從陰影中躍出，跪地急聲道：「閣下！不能留景霄！蓋亞一旦戰敗，他絕不會像您一樣，願意留下您的性命，您又何必遵守這個諾言？！」
既然景霄一定會殺誓約者，誓約者又憑什麼還要守著約定，不殺景霄？！
這不公平！
誓約者站起身，緩步走到落地窗前。
他負手望著窗外的碧海藍天，許久，才輕聲道：「死而復生永遠在，棋逢對手，卻不容易。」「我不懼死亡，卻珍惜這個唯一的對手。」
自從誓約者知道自己能長生不死後，他就知道，他已經站在了人類從未有過的高度上，已經登上了無數人渴求的最巔峰。
那時，他就已經知道，他已經舉世無敵，再無對手。
他可以無數次的復活，利用其他人幾輩子的時間去籌謀一切、制定一切、享受一切，卻遍尋不到一個對手。
站在高山之巔，舉目四顧，唯有他一人。
那種寂寥之感，且要寂寥不知道幾百年的孤獨，一直伴隨著誓約者。
直到景霄出現。
在景霄身上，誓約者感受到了棋逢對手的預感，那種景霄一定會達到九級的預知感，是如此強烈。
也讓他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隱約的命定之感。
就像天定的對手，他們註定要走到彼此的對立面，分個勝負死活。
可他，是不死的。
也就是說，只要他不死，景霄達到九級，他這註定長生的人生中，就不會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高山之巔。
那孤獨寂寥之地，永遠都會有一個人，等著他、陪著他。
無止盡的壽命中，知道自己每次復活醒來，都還會有一個老對手在等著他，嶄新而陌生的世界中，總會有那麼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
這對於誓約者來說，這個意義甚至大過了他的野心，他的理想追求。
無限的時間浪潮中，景霄，就是他唯一的錨。
只要她還在，他就不會迷失，也永遠不用擔心會迷失。
他可以建起無數個蓋亞，但景霄，卻只有一個。
他的錨，也只有這一個。
這才是誓約者不願意殺景霄的真正原因。
全世界如此多的人，只有景霄，是被誓約者真正放在眼裡，裝進心裡的人。
也只有景霄，才是誓約者認定能夠和他平起平坐的人。
只有景霄而已。
暗殺者的眼睛都紅了，他幾乎失控地喊道：「可蓋亞會失敗！蓋亞會消失啊！」
他的眼中幾乎流出血淚。
蓋亞是他效忠的誓約者閣下一手創建出來的，就這樣毀在景霄手裡，暗殺者怎麼能甘心！
那是他效忠的閣下的所有心血啊！
暗殺者幾乎哭出聲來。
旁邊的監察者們同樣紅了眼眶，一群人低聲抽泣起來，眼中透著無盡哀傷。
誓約者卻並沒有多少情緒波動。
他仰頭看了蔚藍的晴空一會，才側過身，平靜地道：「那就從頭再來。」
短短几個字，包含了無盡的從容和自信，與對人生大起大落的毫不在意。
這是所有人都做不到的心境，是只屬於誓約者的底氣。
就是這麼短短一句話，從暗殺者到一眾監察者，一下就平復了情緒。
是啊，只要他們效忠的閣下還在，一個蓋亞又算什麼呢？
閣下既然能建起一個蓋亞，那就能再建起無數個蓋亞。
失敗，也許讓人遺憾而可惜，卻從不是絕望的絕路。
誓約者淡淡地道：「啟動後路吧，讓博士等人先行撤離。」
其中幾位監察者躬身領命，眼中已經再次充滿自信。
誓約者看向暗殺者，平靜地道：「去吧，去取回深淵之眼，執行我曾經給過你的命令。」
暗殺者的眼淚「啪塔」一下落下。
他對著誓約者深深躬身，嘴唇動了動，似乎很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
暗殺者最後看了誓約者一眼，化作陰影消失在世間。
誓約者轉回身，仰望著明媚的天空，淡淡地笑了：「開始吧，派出蓋亞真正的戰力，讓全世界都看一看，我們到底有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