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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令德拿出帕子, 輕輕地擦去褐色的藥汁。

  「船上還有蔥白嗎?用蔥管或許能渡藥。」蘇令德又舀了一勺,也又失敗了一次。

  川柏搖了搖頭:「方才已經找過了,但是船上很少儲存新鮮的蔬菜, 更沒有蔥白這樣的配菜。現在離望苗縣還有兩天的船程, 到瞭望苗縣我們就下去採買,那個時候才能用蔥管渡藥。」

  吳五郎遲疑地道:「王妃或許可以試試以口渡藥?嬰孩睡著無意識的時候, 母親的手擦過嘴唇, 他們也自然就會吸吮。」

  蘇令德看著手中那碗黑黝黝的藥,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我試試。」

  川柏和吳五郎等人對視一眼,都低著頭退出了廂房。

  蘇令德含了一口藥,俯身吻了下去。

  她吻下來時很果決,可真的觸到了玄時舒的唇,她的舉動便顯得有些無措。她還從來沒有親過一個人,她笨拙地撬開他的唇舌,將藥渡過去。玄時舒的唇很涼, 溫熱的藥渡過去, 仿佛轉瞬也涼了下來。

  蘇令德抬起頭來,舌尖縈繞著藥的苦味,也不知道自己吞了多少。但蘇令德看看藥好像當真有一部分渡進了玄時舒的口中,不由得微微鬆了一口氣。

  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她再一次俯身。

  一碗藥很快見了底, 蘇令德拭去自己唇角的藥汁,期盼地看向床上的玄時舒。

  他的唇色好像稍稍紅潤了些, 覆著一層薄薄的水光。

  蘇令德有些緊張地伸手,輕輕地點了一下玄時舒的嘴唇。這一次, 他的唇有了點溫度。但他依舊雙目緊閉,無知無覺,不會像往常那樣, 或是調侃或是無奈地回復她。

  她此時方覺出船廂這麼安靜,安靜得讓她心慌,甚至不自覺地開始自言自語。

  「我好不容易壓下了人心浮動,還把李石這個麻煩玩意兒弄走了。到時候我順帶給皇上修書一封,就說攝政王餘孽也太猖狂了,簡直是在打他的臉,想必皇上也會大肆整頓,攝政王的餘孽就不會咬我們咬得這麼緊了。」

  「你看我謀劃得多好,你好歹也醒過來誇誇我呀……」蘇令德低聲嘟囔著,伸手戳了戳玄時舒的臉頰。

  然而,從清晨等至深夜,等她迷迷糊糊地沉入睡夢之中,她身邊的玄時舒也依舊沒有醒來。

  *

  蘇令德又沉入了那個她反覆做過很多遍的噩夢。

  掛著血紅燈籠的樓船,一個又一個向樓船走的人。她依舊站在那葉孤舟之上,抓不住任何人的衣袂。

  可這次的夢境與先前又有不同。

  她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玄時舒。

  他坐在輪椅上,在人群中突兀又顯眼,他也像她們一樣回過頭來看她,可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看著她,然後從輪椅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蘇令德既驚又喜,她焦急地想要向他奔去,可黑色的浪在她腳下奔涌,她怎麼也跑不過去。

  她心急如焚,拼盡全力吶喊:「不要去!」

  玄時舒一言不發,只是抬眸揚手,一支銀色的箭破空而出,射破了樓船上血紅色的燈籠!

  樓船變成柴火,轉瞬就在幽暗深海之上點燃一片烈焰。

  而玄時舒,就站在烈焰之中,他又回頭看她,唇邊似有笑意:「令令……」

  他和她們一樣,都要說出訣別之語。

  「王爺!」蘇令德不想聽見這生離死別的話,一聲悲呼,猛地從夢中驚醒。

  她甚至還沒有完全清醒,就下意識地從小榻上下來,立刻撲到了玄時舒的床邊。

  玄時舒蒼白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蘇令德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所觸之處,滾燙如同夢中的烈焰。

  「相太醫!王爺發燒了!」

  *

  月色藏匿的深夜,連星輝也黯淡無光。萬頃碧波失去了原本的透亮,只像一塊黑色的、遮蔽了所有光亮的墨布,跟濃郁的夜色融為一體。

  在這塊墨布上飄搖的樓船,倏忽亮起幾盞燈,像是螳臂當車般的試圖照亮黑夜。

  人人都從夢中驚醒,緊張而又焦急地等待著船廂內的結果。

  相太醫把過脈,施過針,看著替玄時舒更替額頭上的涼巾子的蘇令德,這位老太醫顫顫地跪了下來,一言不發,老淚縱橫。

  眾人的心如石沉大海,都跟著跪了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唯有蘇令德,視若無睹地拿一塊新的冰好的巾子,小心地放在玄時舒的額頭上。

  曹峻不忍心,咬著牙道:「王妃,明早船到望苗縣,就掉頭回應天城吧。」

  蘇令德從盆中撈起一塊新的帕子,靜靜地給玄時舒擦拭身上的汗,她沒有回頭,十分平靜地回答道:「曹大少爺,你要是想回去,請自便。」

  曹峻一步向前,單膝跪在了蘇令德身邊:「你難道還想去支葉城嗎?如果,在去支葉城的路上……現在回應天城還來得及。」

  如果玄時舒在去支葉城的路上喪命,如今天氣炎熱,就算在棺中放滿冰塊,恐怕玄時舒的屍首也難以須尾俱全地回道應天城。

  但是,曹峻擰眉看著床上的玄時舒,沒有把話挑明。

  蘇令德置若罔聞地輕輕擦過玄時舒的臉頰和脖頸,篤定無疑:「是,我們還要去支葉城。」

  曹峻聽見她的話,心底竟是急與氣並升,絞痛與哀楚甚至讓他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為玄時舒而悲,還是……為自己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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