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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令德側耳傾聽,又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不過她還沒品明白,玄時舒便又繼續道:「他胞兄懂事,一路只教他把你當成救命恩人。他年紀尚小,對你已有孺慕之情。如今又尚未開蒙,在我找到合適的先生前,你正好先教著他。」

  蘇令德聽到「開蒙」二字,陡然明白過來,她錯愕地問道:「那你呢?」

  「我?」玄時舒一笑,揚了揚手上寫著《鴛鴦野夢》四個大字的小冊:「你難道還指望我給寧兒開蒙?」

  「這不是給寧兒開蒙的問題。」蘇令德把他手中的《鴛鴦野夢》壓在桌上,神色嚴肅:「王爺,你話里話外,都沒有半點為自己考慮的意思,你到底在做什麼打算?」

  「皇上素來疼你,就算真要到過繼世子的地步,也一定會精挑細選一個品學兼優的孩子,而不會短短半月就挑出一個來。除非——」蘇令德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邊的《鴛鴦野夢》,嘴唇囁嚅道:「你在……」

  她將「交代後事」這幾個字咽了下去,竟是連提都不肯提。

  玄時舒袖手拂去落在她髮髻上的紫薇花,蘇令德不等他將手收回去,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會努力活下來的,對吧?」

  玄時舒的手微頓,他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眼底的執拗和憂慮,他慢慢地抽手,垂眸一笑:「岳父封侯,我派人去給岳父帶了信和賀禮。岳父、阿兄、嫂嫂都很惦記你,他們本來派了一隊家兵帶著你的嫁妝往應天城來。過些日子,等我們過繼了寧兒,那些家兵正好能護送你跟寧兒回去看岳父。」

  「撕拉」一聲響,卻是蘇令德不小心拽下了《鴛鴦野夢》的一角。

  玄時舒微微挑眉:「那可是書肆專供王府的版本。」

  蘇令德撇撇嘴,將撕下來的那一角胡亂塞進荷包里:「誰讓你話里話外要把我們撇得乾乾淨淨。不是我跟寧兒回去看爹爹,是你、我和寧兒。」

  她強調道:「是你、我和寧兒。」

  她眸中神采,一如在他床邊,擲地有聲地說著:「可既已結髮為夫妻,王爺在的地方不是家嗎?」又比那時多了幾分溫柔和胸有成竹。

  「可我這身子,不適合遠行哪……」玄時舒故意用力咳了幾聲,可咳著咳著,他漸漸品出喉嚨里的腥甜來。他用帕子掩唇咳了幾聲,再挪開帕子,只見上頭一片猩紅。

  蘇令德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她的袖子掃過桌案,帶翻了茶盞:「相太醫!相太醫!」

  玄時舒靜靜地張開另一隻手,這隻手裡藏著一朵紫薇花,但手掌里的紫薇花早就碎成了一團,紫紅色的汁液渾濁地留在他的掌心,就像帕中的血。

  是今天喝的哪一杯茶,吃的哪一塊糕點呢?

  玄時舒漫不經心地想著。

  下一瞬,一雙溫軟如玉的手就握住了他冰涼的手掌。這雙手抽出帶著血污的帕子,小心地擦去他掌心的污濁。她的指腹帶著夏天的熱度,落在他的皮膚上,竟連他的心底都生出灼熱來。

  「等我們去支葉城找到天師治好你的病,我們就回樂浪縣。」蘇令德擦完,手包裹著他的手背握成拳,眼眶微紅,神色認真。她的手小,並不能完全包住他的手,卻依然讓他生出一種奇異的,仿佛在被她保護著的安全感。

  直到相太醫匆匆趕來,她才鬆開手站到一邊去。

  玄時舒的心忽地一空。

  「王爺,您於飲食之上,萬望小心。此等相生相剋之物……」相太醫臉上的溝壑都深了許多,他語重心長,卻又戛然而止。

  蘇令德聞言一愣,立刻扭頭看著相太醫:「是那餛飩里的餡料……」

  蘇令德話沒說完,玄時舒就打斷了她:「別瞎想,是我自己貪嘴。」他溫和地朝相太醫頷首:「多謝相太醫提醒,本王下次一定慎之又慎。」

  相太醫忍了又忍,最終也只是開了藥方,重重地嘆了口氣。

  相太醫親自去熬藥,玄時舒還有心情收拾落在桌上的《鴛鴦野夢》,且記著提醒蘇令德:「方才動靜大,寧兒估計也被吵醒了。他不敢出聲,但想來現在害怕得很,你去看看他。」

  蘇令德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鴛鴦野夢》,一把抽出遞給川柏,轉身就去推玄時舒的輪椅:「一起去看他。」

  *

  蘇令德和玄時舒走進玄靖寧房中時,玄靖寧果然醒了。他本坐著擔憂地望向窗外,聽到輪椅滾動聲唰地一下鑽進了被子裡,這聲音大得純屬掩耳盜鈴。

  白芷欲言又止地向蘇令德和玄時舒行禮。

  蘇令德坐到玄靖寧的床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被子,又朝白芷頷首:「你去跟相太醫學熬藥。」

  白芷當然是會熬藥的,但是蘇令德一說這話,她立刻就明白,她之後務必得親自盯著玄時舒的每一碗藥。白芷立刻道:「王妃放心。」

  玄時舒不由得多看了蘇令德一眼,垂首笑道:「熬藥自有醫侍盯著,你這麼緊張作甚?」

  「怕你貪嘴,往藥里放些不該放的東西。」蘇令德瞪他一眼,又轉過頭去拉了一下玄靖寧的被子:「寧兒起床啦。」

  玄靖寧悄悄地露出一個小腦袋來,有些沮喪地道:「我有好好地睡覺。」

  「嗯嗯。」蘇令德笑眯眯地摸了一下他的腦袋:「寧兒起來監督他喝藥。」她指了指玄時舒。

  玄靖寧看了玄時舒一眼,又飛快地縮回腦袋,不敢說好,又不想違逆蘇令德的意思,一時間小臉都急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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