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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她卻一直沒有撐傘,她單薄的身影在雨中孤立,好似一個迷失了方向的孩童。濕漉漉的髮絲貼在她的臉龐上,雨水順著發尾一路滑過臉頰,一滴滴落在被腳下的泥濘之中。這時,有一把傘擋在了她的頭頂,她呆呆地抬起頭來,望見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心中的一根弦被猛地撥斷,悲傷如潰堤一般傾瀉而出,壓抑了許久的哭聲驟然而起,又一點點被雨聲澆落。

  雨幕的遮蓋下,一雙銳利的眸子藏在樹蔭後,靜靜地盯住眼前的這一幕。過了許久,他才終於滿意地悄悄離去,輕盈的身姿如鷂子一般飛快地自樹林間掠過,又穿過長街,來到了一處戲園之內。

  戲園內大戲開演,熱鬧非常,今日唱得是一出《八星報喜》,戲台上舞著水袖紅袍,鑼鼓震天而響。二樓的雅間之內,李元甫放下手上酒盅,傾身聽完來人的稟報,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正好台上一幕終了,李元甫站起身來撫掌叫好,又笑著向隨從吩咐道:「交代下去,今日東家有喜事,這園子裡的所有人都重重有賞。」

  劉子澄坐在一旁,朝他斜睨一眼,笑道:「看起來,李閣老今日的心情實在是不錯啊。」

  李元甫大笑道:「那是自然,我已經好久沒像今日這麼暢快過了。」

  劉子澄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那我就先干為敬,恭喜你大仇得報!」

  似是被這話觸動,李元甫一直揚起的唇角終於落了下來,他吩咐屋內隨從出去候著,目光向遠方遙遙而視,看不出是悲是喜,過了一會兒才握拳狠狠砸向桌案道:「可惜不能親眼見他被亂石碾壓,還不夠解我心頭之恨!」

  劉子澄嘿嘿笑道:「但他顧勛機關算盡,最後也是逃不出你的手心。」

  李元甫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道:「就憑他,有何資格和我斗!我只需故意暴露幾隻火銃就能讓他以為我真得藏了一處兵器庫,乖乖跑去受死。他以為能抓住我的把柄,豈知我早已暗中安排好一切,只等他自投羅網。」

  「可惜你這些年秘密安置的據點,全給他做了陪葬,想起來還是有些不划算啊。」

  李元甫眼中露出陰冷之色,道:「他害我斌兒含冤枉死,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我也一定要讓他償命,區區幾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他突然又想起一事,問道:「對了?顧勛背後那人,你到底查出來沒?」

  劉子澄道:「查得差不多了,如果沒弄錯,應該是內閣里的人。」

  李元甫冷哼一聲道:「這人藏在背後做了這麼多勾當,想必謀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看來我是安逸了太久了,居然被身邊的人連番計算,這朝野內外,也是時候好好整飭一番了!」

  劉子澄但笑不語,又端起酒杯放至唇邊道:「不管那人是誰,也對我們造不成威脅。今日難得你我心情大好,就不要再提這些掃興的事,喝上個不醉不歸如何?」

  李元甫也舉起酒杯哈哈大笑道:「就聽劉老弟的。」

  於是兩人推杯換盞,一直喝到夜半漸近,才十分盡興地乘轎回府。被雨水洗過的長街,顯得格外清澈澄明,柔柔的月光映在斑駁的水色之中,又被緩緩駛過的轎輿投下一道長長的黑影。李元甫斜靠在錦墊上,覺得腦中暈暈沉沉,想來今日喝得確實有些太多了。雨後的夏夜十分舒爽,窗外微風吹得落葉沙沙而響,轎廂晃晃悠悠地朝前行進著,竟令他莫名產生了些困意。這困意越來越濃,他眼看還有些路途,便闔了眼淺淺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飛鳥自路旁的枝椏上驚起,扯著嗓子「呀呀」叫喚。寂靜的長街上,倏然而起的鳥叫聲,讓李元甫猛地驚醒,當他腦中好不容易回復一絲清明,卻發現轎子不知何時已經停了。莫非是已經回府了,可為何沒人進來叫醒他?

  他懷著重重的疑惑掀開了轎簾,赫然發現自己竟還在那條長街之上,而抬轎的四名轎夫卻早已不知了去向。天上一朵烏雲遮住了月光,四周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空曠的夜空中只剩尖銳的鳥叫聲迴蕩。

  李元甫不知現在到底是何時辰,只莫名覺得身上有些發寒,他將身子往裡靠去,右手隨意撐在身旁,卻突然觸到一樣東西,連忙拿到眼前細看,竟是一隻田黃石雕瑞獅紙鎮。李元甫頓時大驚失色,這隻紙鎮是去年顧勛升遷之時,他特地贈與他的賀禮,為何會在此處出現。難道,難道顧勛並沒有死!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生生激出一個冷顫,隨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斷默念道:「這絕對不可能!」他的派出的人親手造成了山崩,又親眼看見顧勛被埋至其中,絕不可能留有半點生機。更何況,據剛才那名探子回報,顧勛的新婚妻子在他出殯時流出的悲痛,絕不可能有假。顧勛不可能還活著,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企圖擾亂他的心神,想讓他惶恐不安。

  就在他沉思之時,街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噠噠噠」的步子在這暗夜中聽起來格外令人心驚,是誰?是誰在這時走過來?李元甫的胸口劇烈跳動,一把掀開轎簾走了下去,只見一個黑影朝他越走越近,他的廣袖在夜風中鼓鼓作響,這時,月光也剛好自雲層中透了出來,李元甫隱約看出這長袍樣式正是顧勛慣穿的那種,頓時覺得喉嚨好似被人狠狠掐住,有些透不過氣來。他不自覺地朝後退去,那人卻越逼越近,直至看清他的眉目,李元甫才長長吁出一口氣,皺眉喝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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