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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魏飛龍捉侯興海入詔獄。

  貪墨兩百萬兩,賣官鬻爵駭人聽聞,牽扯朝中衙門官員數百人之眾,迄今為止該發配的、判刑的、問斬的都還沒有全部定完。

  不翼而飛的後半本帳目直接關係到是否會再掀波瀾。

  沒料到竟然在傅元青宅中私藏。

  眾人皆變色。

  於睿誠道:「我若沒料錯,這下半本帳目往來,怕是與傅掌印關係不淺……如此,之前北鎮撫司帶著錦衣衛在京城掃蕩官員,抓了那麼多人回去審問,這事兒可就耐人尋味了。」

  嚴吉帆笑了一聲:「莫非不是賊喊捉賊?」

  於睿誠又抬手翻看那沓紙張,他搖頭嘆息。

  「傅掌印身沒入宮,本應無私才對。竟然有田產歸於旁人名下,這裡皆為江浙一帶肥沃田地的地契……十萬頃。」

  十萬頃。

  殿中之人呼吸皆停滯了一瞬。

  「我掌戶部,戶部自有統計。五畝之地可活人。五十可以衣帛,百畝之田數口之家可保暖無飢。十萬頃便是十五萬畝良田,可養活一千五百戶人家,一家若有人口六七,則是近萬民眾。」於睿誠嘆息一聲,「敢問傅掌印家中幾人,需十五萬畝地來供養?」

  衡景在旁邊咳嗽了一聲,他聲音有些乾澀的問:「我看還剩下些東西,那都是什麼?」

  「是銀票。」於睿誠放下地契,數了數剩餘的銀鈔,「瑞和錢莊銀票一百五十萬兩。與侯興海貪墨未曾找到的金額一致。」

  他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

  「我以為傅掌印真的心懷社稷,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

  *

  傅元青擱下毛筆,雙手放在膝上,沒人知道他心頭似乎有冰花緩緩凍結。

  看到那兩壇桃李春風呈上來的時候,他便已什麼都明了了。

  為什麼呢?

  在這一刻,他問自己,為什麼唯獨忽略了於睿誠,明明他是於閣老之子,是與朝中局勢休戚相關的人,可他偏偏不設提防。

  也許是因為,他從來把於睿誠當做親近之人,對於睿誠與浦穎一般,從未設過提防。

  也許是因為,在傅家落難後,是於睿誠第一個與他親近,幫他收斂了母姐的屍骨,又葬在了京畿。

  又或者是因為這些年,他太孤單、太冷清,受到過無數詆毀,只有於睿誠還依舊喚他蘭芝,敬他做兄弟。

  他寧可遠離這些有善意之人,也免得他們受牽連。

  這些年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要面對什麼樣的結局。

  在每一個黑夜之中,朝中的諸位都像是棋盤上的棋子,種種推演之象都在他眼下。

  他算到了衡志業、算到了劉玖、算到了嚴吉帆,算到了太后,算到了內閣,甚至算到了於閭丘……可唯獨不在他推演中的那個人,那個十幾年來如一日秉持著溫和脾性的大哥——逃出了他的棋局,成了執棋之人,成了棋盤後的推手。

  *

  都察院總憲喻懷慕在人群中躬身而出,從懷中拿出早就寫好的奏本,跪地呈上,擲地有聲道:「陛下,臣喻懷慕有本要奏!」

  趙煦此時臉色已極其難看:「不准!」

  「臣冒死上奏!」喻懷慕哪裡聽他說話,朗聲道:「臣參奏奸宦傅元青,欺君無上、惡積罪盈!自傅元青擅權以來,私貪國帑,巧奪良田,一手遮天,欲壞我大端社稷。違祖宗法、壞朝中事、私天下心,以陛下憐寵欺君負恩,熒惑入斗可見其惡疾引人神共憤。臣喻懷慕伏乞皇帝當斷則斷、以雷霆之姿將此等萬年奸佞縛至九廟之前、集大小文武百官、敕三法司逐一嚴詢,正朝綱、清君側、以儆效尤!【注1】」

  他話音未落,於家二位閣臣,連同都察院其他幾位跪地乞求道:「乞請陛下聖裁,正朝綱、清君側、以儆效尤!」

  浦穎難以置信的怒斥:「喻懷慕你身為都察院總憲,於閣老身為內閣首輔,還有你們、你們——不等事情水落石出便栽贓陷害,對得起頭頂這烏紗帽嗎?!對得起天地良心嗎?!」

  「浦大人,事情還沒水落石出?」喻懷慕問他,「這些證據都是從聽濤居中找到,難道不是傅元青所有?!」

  方涇上前道:「兩壇酒乃是小閣老親自送到聽濤居的,不是我家老祖宗之物,我方涇可做證。」

  喻懷慕笑了一聲:「一個宮奴,言語無據,做不得證。除了你之外,除了你傅元青家奴之外,還有其他人可做證人?!」

  方涇一怔,還未再開口,就聽見嚴吉帆道:「宮奴亦可作證,只是要請方秉筆去我刑部上刀山下火海,走過九九八十一刑,你不改口的話,證詞便做數!」

  方涇臉色陰霾,到底年少氣盛,聽了這話,站直了身體便要答應。

  「方涇!不可答應。」傅元青喝止他。

  方涇眼眶紅了,看著傅元青:「乾爹!」

  傅元青站起來:「不能答應。沒人能熬得住八十一刑。」

  「可是——」

  只聽天子壓低聲音道:「夠了。」

  眾人一怔。

  趙煦捏了捏鼻樑:「要人證的話,其實還有一個人可以作證,其實那時候朕——」

  「沒有人證。」傅元青打斷了他的話。

  「沒有人證。」傅元青走到龍椅前,作揖道,「除了方涇,當時奴婢府上只有一東廠死士在,死士不久前已死,亦做不得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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