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他是你心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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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道不上美艷驚人,也稱不上清麗脫俗,卻帶著一股動人的靈氣,讓人覺得她好像是春日裡最具生命力的新葉,朝氣蓬勃,長長的烏髮扭在肩頭,簡單秀氣。

  這姑娘,竟正是雲有心這些日子一直在尋找的雲慕憶。

  此時的她早已換下了她平日裡最喜愛的翠色衣裙,穿上了木青寨的衣裳,藏青色露臍短袖上衣,上邊是色彩明艷的棉線挑成錦色花紋,下身著一條色彩同樣明艷的百褶短裙,腿上纏著綁腿,腳上蹬一雙繡著彩邊的黑色豁口鞋,倒有一番別致的美。

  她這會兒聽了巫姑的話,身子猛地一抖,眼眶大睜,震驚地看著巫姑,面色微白。

  過了一會兒,她的神色恢復如常,她微微垂下眼瞼,坐得端直,平靜道:「我不認識這樣一個人。」

  「是麼……」巫姑看著雲慕憶,反問道。

  她的聲音不僅沙啞,還帶著微微的顫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她說一句話隨時都會有背過氣去的可能。

  她的眼皮鬆弛得將眼睛蓋了大半,她的眼睛更是渾濁不已,可她那雙渾濁的老眼看著雲慕憶時,卻清明得仿佛能看到她內心最深處似的,似乎不管心中藏著任何事任何秘密,在她眼前都會無所遁形一樣。

  雲慕憶非但沒有抬眸來看巫姑,反是將頭微微垂下,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抓住了腿上的裙子,沉聲道:「是。」

  「既然如此,我便讓守寨的人將他射殺死吧。」巫姑這會兒也微微垂下了她那鬆弛的眼皮,將手中折下來一小段。

  雲慕憶猛然抬頭,面色發白,急切不安道:「不要!」

  巫姑卻是看也沒有再看她一眼,只是看著自己手中的蓍草,就像沒有聽出來雲慕憶的著急似的,只不緊不慢道:「木青寨從來不讓外人靠近,就算是苗疆的人也不能,你的命還留著你就該感謝巫神,卻還想管起別人的命來?」

  「他不是別人,他是,他是——」雲慕憶著急得將下唇咬得泛白,甚至咬出了血來,可她卻像有什麼顧忌似的遲遲沒有把這句話說完,而是從蒲團上往後退開,緊著便對巫姑躬下身磕頭,請求道,「求巫姑大人不要殺他,求求您!」

  「既是你不相識的人,又為何要為他求情?」巫姑還是沒有抬眼來看雲慕憶,她蒼老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冷漠極了,「我想要殺一個三番五次闖進我大山中來的外邊人,還用不著求得你的同意吧。」

  三番五次!?雲慕憶被巫姑的話驚到,可她這會兒卻沒有心思多想這個問題,而是又趕緊求道:「小女不敢!小女只是……只是——」

  「只是不捨得他因你而死,對不對?」巫姑邊說話邊低頭折她手中的蓍草,面無表情,雲慕憶的面色卻已是白到了極點。

  「我……」雲慕憶將腿上的裙子抓得更緊,想要說什麼,卻又是欲言又止。

  「我在給你機會自己跟我說,你就不要等到沒了機會再來求我給你機會。」巫姑瘦瘦小小的明顯輕輕一碰就會倒的極盡蒼老模樣,她說的話也是一種顫巍巍的感覺,可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凌厲與魄力。

  雲慕憶咬了咬唇,又垂下眼瞼低下了頭,聲音低低道:「他是我小叔。」

  雲慕憶很年輕,她的聲音不該像蒼老的巫姑那樣帶著顫抖,可她低聲說出這一句話時,聲音卻是顫抖不已。

  僅僅五個字,卻好像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似的,不僅她的聲音顫抖,便是她的雙肩都在輕顫。

  也是說這一句話時,雲慕憶那雙水靈靈的眼眸中漫上了濃濃的哀愁與深深的痛苦。

  「他也是你心愛之人。」雲慕憶的話音才落,便聽得巫姑語氣不變道,道得明白,也道得肯定。

  雲慕憶沒有抬頭,也沒有震驚,她只是將頭垂得更低,將唇咬得更緊,悲傷痛苦地閉起了眼。

  她知道她對小叔的感情不該,她知道她這樣的情感會讓小叔困擾,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控制不了自己不想小叔。

  所以她逃婚了。

  不是嚴飛揚不好,更不是她覺得嚴飛揚配不上她,而是她的心除了一個小叔,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她不能人嫁給了嚴飛揚,心卻在想著小叔,她不能這麼對嚴飛揚,她也不想這麼對嚴飛揚,所以她選擇了逃婚,從所有人眼前逃開。

  可不管她走到哪兒逃到哪兒,她的心卻還總是念著小叔,小叔的笑小叔的溫柔,她根本就抵擋不了對小叔如潮的思念。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麼辦。

  所以她明知這十萬大山來不得,她卻還是來了。

  不管是空穴來風還是道聽途說,只要有一線可能,她都要來試一試。

  她的心她的感情已經這般不堪,縱是會死在這十萬大山上,她也無怨無悔。

  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竟來到了傳說一般的木青寨。

  她也沒有想到,她竟見到了被寨子中人信奉為神明的巫姑。

  她更沒有想到,小叔……竟然找她來了。

  小叔為什麼要來找她,小叔為什麼總是要對她這麼好……

  這樣她只會讓自己越陷越深。

  「可他心中沒有我,也不會有我。」雲慕憶閉著眼,道得痛苦。

  「你不惜死也要到十萬大山上來,不就是為了讓他心中有你?」巫姑冷漠地反問。

  「我……」雲慕憶嚅了嚅唇,神色哀涼,最後輕輕搖了搖頭,「不了,我現在不這麼想了。」

  巫姑停下手上的動作,輕抬眼皮,看向了雲慕憶。

  雲慕憶也睜開了緊閉著的眼,卻沒有抬頭,只聽她低聲道:「縱使我求得來能讓小叔喜歡我的蠱蟲,可那樣的小叔就不再是我心中的那個小叔了,由蠱蟲牽控的情感,終究不過是自欺欺人……」

  「我不能這麼自私,我不能為了我自己的情意而毀了小叔,小叔和我在一起,終究是要遭世人唾棄的,我不能讓小叔活在世人的唾棄中,我不能自私地毀了小叔。」雲慕憶哀愁卻肯定地搖了搖頭,「我不能。」

  「是麼。」巫姑又垂下了眼皮,她手中的蓍草已經被折斷得只剩下最後一小段,「可木青寨是有來無回的,不管你是有所求還是無所求,我都不可能放你離開。」

  「我不走。」雲慕憶又搖了搖頭,這時她抬起了頭來,平靜道,「我既答應了留下來陪著巫姑,我便不會食言。」

  直到巫姑離開這個人世為止。

  「可要是我永遠都死不了呢?」巫姑問這話時將折斷了抓在手中的蓍草散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雲慕憶微微一怔。

  死不了?如何可能?

  可這樣的問題,雲慕憶卻不知當如何問,所以她便沉默著。

  倒是巫姑輕輕一笑,竟是認真道:「我說的可是真的。」

  誰知雲慕憶也笑了,就像個貼心的小孫女,道:「那我就陪著您到我沒有辦法再陪著您為止。」

  她這條命本早該丟在了山中的毒霧之中,是巫姑救了她的命,無論如何,這個恩她要報。

  巫姑定定盯著雲慕憶看,良久良久才低頭看向自己散在桌案上蓍草。

  下一瞬,巫姑的臉色瞬間大變。

  「這,這是,這是……」巫姑盯著桌案上蓍草呈現出的卦象,老眼大睜,渾身發顫。

  「巫姑您怎麼了!?」雲慕憶來到這木青寨已經大半個月,一直陪在巫姑身邊,她從未見過巫姑的神色這般糟糕過,以致她著急又關切地問道,「卦象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巫姑沒有回答雲慕憶的話,她只是盯著桌上的卦象看,然後,兩行淚從她皺紋深深的眼角流了出來,流過她溝壑縱橫的臉。

  雲慕憶更不安,趕緊起身坐到了巫姑身旁,扶住了她顫巍巍的身子,生怕她激動得突然就會歪倒在地似的。

  也就在雲慕憶扶住巫姑的身子時,這是她第一次碰到巫姑的身子,她發覺巫姑的身子很冷,隔著衣裳她都能感覺到她身子的冰冷,一點溫度都沒有,甚至還有一種僵硬感。

  奇怪的僵硬感。

  雲慕憶此時卻想不了那麼多,只是著急道:「巫姑您怎麼哭了?您別嚇我,您與我說句話可好?」

  巫姑卻只是流著淚喃喃道:「終於,終於……」

  *

  沈流螢以為到了這木青寨中來終於能好好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飯菜了,誰知她一口魚湯才含在嘴裡便想吐出來,可礙著那個給他們送飯菜來的小姑娘一臉期待地在旁等著她給她送來的飯菜做評價,她不僅要將含在嘴裡的魚湯往肚子裡咽,還要裝出一副好吃的模樣。

  只見她笑著對等在一旁的小姑娘點點頭道:「好吃。」

  「真的嗎真的嗎!?」小姑娘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一副激動的模樣。

  眼看著小姑娘這麼激動,沈流螢更不忍心說實話,便又點點頭道:「真的,很好吃。」

  「那,那旁邊菜饃饃,姐姐你也嘗嘗。」小姑娘看向桌子上一盤青綠的菜饃饃,滿臉期待地對沈流螢道。

  沈流螢很想狠狠咽一口唾沫,可又不能在小姑娘面前露出異樣,便只好笑著伸出筷子,夾了一個捏得滾圓的菜饃饃來。

  味道是青菜的味道,還挺是好玩,但是味道——

  沈流螢不敢想,卻偏要張開嘴來試吃。

  她將夾起來的菜饃饃咬了一小口。

  小姑娘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待沈流螢將菜饃饃咽下後,小姑娘急切地問:「姐姐,菜饃饃的味道還好嗎?」

  「挺好吃的。」沈流螢笑道,卻是慢慢地將筷子放了下來,自也就將筷間夾著的菜饃饃放到了碗裡。

  「太,太好了!」聽著沈流螢說好吃,小姑娘一副開心激動得快要跳起來的模樣,只見她朝沈流螢甜甜笑著,歡喜道,「我阿娘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很高興的!我這就回去告訴阿娘,說姐姐說阿娘煮的魚湯和菜饃饃很好吃!」

  小姑娘說完,興高采烈地轉了身便往外邊跑,沈流螢見小姑娘走了,趕緊抬手捂住嘴,誰知小姑娘跑出門後又見她將腦袋探進門裡來,沈流螢飛快地把手放下。

  小姑娘沒有看見沈流螢放下的手,只是開心道:「姐姐吃飽了我再過來給姐姐還有哥哥們送衣裳!」

  「哦!還沒有告訴姐姐我的名字呢!我叫棵里!」

  小姑娘這回是真的跑走了,不會再從門外探進頭來。

  沈流螢趕緊朝身旁的長情招手,「快,快!給我水給我水!我要喝水!」

  長情急忙給她遞來水囊。

  小若源從棵里把飯菜送來開始就一直巴巴地站在桌邊看著,雙手巴在桌沿上,踮著腳尖將下巴搭在桌沿上,垂涎欲滴地看著那熱氣騰騰的魚湯和顏色漂亮的菜饃饃。

  是以一待棵里跑出屋的時候他便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拈了一個菜饃饃,一整個兒往嘴裡放。

  小若源把菜饃饃放進嘴裡才咬了一口,他的小臉瞬間就擰巴到了一起,然後只見他趕緊低下頭張開嘴,再用力一拍自己脹鼓鼓的臉,將那塞了他滿嘴的菜饃饃給吐了出來,隨即趕緊拿起勺子來舀了一大口魚湯。

  可這魚湯才進嘴,他的臉就綠了,只見趕緊從桌邊退開,然後「噗——」的一聲將滿口的魚湯給吐了出來,而後轉過身撲到沈流螢腿上,朝著她抬手,跳著腳道:「小壞壞小壞壞!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沈流螢拿著水囊往嘴裡猛灌幾口水後將水囊遞給了小若源,小若源抱著水囊趕緊咕咚咕咚地喝。

  秋容這時也坐在桌邊,因為有長情的允准,他看著沈流螢和小若源的反應,心想著這菜看起來模樣還挺好,卻能難吃到讓人嘔吐的程度?

  秋容有些不相信,便也盛了一勺子魚湯到碗裡,只喝一口,他的臉也如小若源一般擰巴到了一起,想也不想就趕緊轉身將嘴裡的魚湯給噴了出去。

  秋容抹了一把嘴後震驚道:「這,這到底是什麼魚湯!這簡直就是毒湯!」

  腥到讓人作嘔,還一點鹽味都沒有,那味道就像生吞魚肉一樣。

  「這菜饃饃也有毒!」小若源緊跟著道,「一股子發霉的味道,酸到了極點!這這這,這是人做的菜嗎,是做給人吃的菜嗎!?」

  沈流螢覺得小若源這個問題問得好,這是人做的菜嗎,又是做給人吃的菜嗎?

  沈流螢忽覺濃霧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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